“以後誰也別說老百姓沒有保護過咱們?”在那個製醬人家的房子裏,商震這樣說,而或臥或坐或站的士兵們則集體默然。


    是啊,以後誰也別說老百姓沒有保護過他們,可問題是保護他們卻全都是死人!


    小村不大,一共隻有45戶人家,而經過商震他們的清點,屍首共223具,男女老少都有。


    那些淩亂的散布於房子外麵的屍體也就罷了,村子水井中還被日軍扔進了一具屍體,至於那家院子裏裝醬的大缸中卻也同樣被各塞進了一個不大的孩子。


    日軍不光屠戮了這個村子,甚至還把水井大醬缸這樣能喝的能吃的全都破壞掉了,這根本就是不光殺了當前人,還要斷了後來人


    日本帝國主義罪惡昭昭,什麽叫屈指難數?什麽叫罄竹難書,商震他們所見即是!


    村子被周圍的矮山所環繞著,村子裏的幾十戶人家又被死人環繞,而商震他們就暫時隱蔽在了村子最中央的那個高大的醬房人家。


    如果這個村子真的被日軍全都殺絕了的話,那麽路過的人隻會見這個村子一片死寂,隻見群屍不見活人,不管是日軍還是中國百姓又有誰又會進入其中?


    沒有人願意住在“死人堆”裏,可在目前日軍剛剛結束屠殺馬天放又需要將養之際,這裏卻成了商震他們賴以存身最安全的所在。


    所以商震才有了老百姓保護了咱們之說。


    隻是這樣活著這樣隱忍士兵們就不憋屈嗎?


    於是,就在商震說了這樣一句話後不久,一個曾經在商震他們中間反複討論過多少回的話題就又被提了出來,那就是,與其這樣憋屈的活著,還不如拿著武器與日本鬼子大幹一場!


    這回說這話的是葫蘆,葫蘆之所以被白展給起了一個“悶葫蘆”的外號,那本來就是因為葫蘆是一個悶葫蘆的性格。


    日軍暴行逼得悶葫蘆說話卻也與逼得啞巴開口差不多了。


    葫蘆說的是:“咱們為啥不去打鬼子,這樣活著有意思嗎?”


    一句話,直指人心,老兵們便在這樣一句話裏變了臉色。


    新兵固然不懂得隱忍隻懂得殺個痛快,就是自己死了那也在所不惜,可是老兵們呢?


    老兵們就是知道隱忍的道理,可是隱忍那也是有一個限度的,沒有人可以做到無限隱忍,並且,若是隻是隱忍卻不反擊,那麽還當兵做什麽?還打鬼子做什麽?就這樣活著還有意思嗎?


    麵對人間慘象,逼得悶葫蘆說話,於是,葫蘆這麽一說便又勾起了老兵們的共鳴。


    “就是,小鬼子也太特麽的不是個揍兒了,老子現在就要去崩幾個小鬼子泄泄火!”率先響應的是虎柱子。


    “我也去,我架上機槍怎麽還不打死三個五個的?”而接著關鐵鬥就跳了起來。


    “我也去,我還要替二憨子報仇呢!”小簸箕也說話了。


    “算我一個!”錢串兒也說話了。


    小簸箕這麽一說,錢串兒當然沒有不讚同的道理。


    錢串兒和二憨子那是發小,從一個村子裏出來的又一起當的兵,小簸箕那還是九一八那年以山林隊裏小崽子的身份來投奔二憨子的呢!


    新兵老兵都有表態的了,老兵們便把目光看向了王老帽。


    若是原來出現這種群情激憤的情況,第一個出來阻止的那肯定是王老帽。


    王老帽性格狡如狐狠如狼,可是這回王老帽卻沒有反對,他的眼前已經是出現了一幅悲慘的景象。


    當他把那個被小鬼子給殺害在醬缸中的小孩子薅出來的時候,那孩子已是被染成了醬色,可是他看著那孩子緊閉著雙眼卻仿佛聽到了那個孩子在無聲的說“替我報仇!”


    於是,這時所有人就見正站在牆邊的王老帽一拳就砸在了那醬房的牆壁上罵道:“這幫牲畜!”


    王老帽非但沒阻止,反而他也是怒不可遏了,於是其他士兵便“騰”的一聲站了起來開始抄家夥了!


    隻是到了這時,終究有人想起商震來了,比如王老帽他們這樣的老兵,於是就在他們剛要舉步之際便又齊刷刷的看向了商震。


    商震並沒有理會自己這些士兵,反而是看著地麵若有所思。


    “走啊,都走啊!”虎柱子已經要奪門而出了。


    這回老兵們中並沒有一個人攔著他,可是就在他一條腿都跨出門檻子的時候,終於覺出哪裏不對了,而到了這時他才想起,那鬼子也不是說打就打的,商震可是沒有發話呢!


    商震依舊不吭聲隻是看著地麵,老兵們剛剛拔起來的怒火在商震的沉默無言中終是有些低落了下去,或者說即便沒有低落下去卻也恢複了些許理智。


    於是,錢串兒說道:“頭兒,你都說句話啊,咱們到底該咋辦?”


    而到了這時,商震才抬起頭來。


    他掃視了一眼眾人後才開始說話,那話語也是平淡的緊,仿佛他並沒有受到士兵們的影響:“你們想打鬼子,我也想打,按正理兒那我就領你們去唄。


    可是你們想沒想,打完了怎麽辦?或者咱們就全死了也不用管怎麽辦了。


    可是咱們都死了,馬天放怎麽辦?”


    商震的目光看到了已經被安置在木床上臉色蒼白的馬天放。


    馬天放早已經蘇醒了,自打他發現自己的左臂被截下去之後就一言未發,而現在他也隻是看著眼前的情形卻依舊沒有說話。


    “這年頭,特麽的,要說死那是最容易的。”這時商震又把目光投向了地麵,他這句話象是說給大家夥兒聽卻也象在說給自己聽的,那就象對時世的一種感歎。


    “可是,我們死了,活著的人又該怎麽辦?不光是馬天放,那這三個女的又誰管?難道也跟著咱們去打鬼子,然後被打死了,或者,難道也象——”商震說到這裏時忽然就把話打住了。


    盡管商震及時收住了話,可是僅憑他那一個“象”字,其他人就想到了象什麽,象他們沿途所見的那些被日軍摧殘致死的女人的慘狀嗎?


    妖嬈的鞠紅霞、單純乖巧的女學生、長得那麽漂亮告訴他們不反抗那就是奴隸的高雨燕。


    他們這些人都是士兵,和小鬼子打仗死了也就死了,可是這三個女的怎麽辦?他們能容忍三個嬌滴滴的女子也如路邊百姓女子一般死去,並且,死得一點尊嚴都沒有嗎?


    “這女人就是麻煩。”片刻之後,士兵中有人小聲嘟噥了一句,那是白展的聲音。


    隻是仿佛是為了接住白展的這句話,商震卻是再次說道:“麻煩事還有,來的路上你們沒有聽二鬼子俘虜說嗎?


    小鬼子在一個村子失蹤了一個士兵,結果小鬼子來了一百個人把那個村子的人都給殺了。


    咱們現在出去當然可以殺死些日本鬼子,可是咱們殺了人就算能活下來一拍屁股走人了,那當地的老百姓又得死多些?你們想過嗎?”


    商震的話讓士兵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了。


    雖然他們很想去和日軍拚命,可是他們必須得承認,商震所說是有道理的。


    “行了,報仇的機會有的是,還是先琢磨上哪弄點吃的吧,三十多號人呢。”商震最後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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