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內離地數百丈的高空,一道陰雷轟然砸下。


    女鬼依舊一手持傘,另外一手,先以食指拇指拈住了第一把“降妖”飛劍,又輕輕抬臂,以無名指和尾指接住了第二柄“捉鬼”飛劍。然後一肘輕描淡寫地砸中燕虹霞額頭,後者倒飛出去,摔出廟門後,又倒滑退去十數米,在將兩顆古樹給碰成了粉末後才堪堪用手插入了泥土之中,半個身子已經懸掛在了崖壁上。


    女鬼抬起持傘之手,啪一聲輕輕打開。陰雷轟落在油紙傘頂,絢爛炸開。


    站在傘下的女鬼四指微微加重力道,兩柄飛劍被硬生生從中折斷,跌落地麵後,化作兩灘水銀白漿,很快便是與泥濘混淆在一起。


    一招手,頭顱飛掠而回,重新落在脖頸之上,血肉生長,很快就恢複原樣。


    嫁衣女鬼抬起空閑的手臂,摘去頭上的一兩根青草。“你這牛鼻子的雷法倒是少見,再來!”


    陰沉道人心中一顫,知道再不做出決斷今天恐怕真就要交代在這裏了。視死如歸,徹底放開手腳,重重呼吸一口氣後,麵色更加陰沉,籠罩著一股黑芒。


    “陰五雷,雷澤。”陰沉道人歎了口氣像是做出了什麽決定似的。


    一滴滴漆黑電漿順著道人的指縫滴落到地板上,迸發出滲人骨髓的暗芒。


    因為大雨的緣故,很快整個院內都是被電漿所包裹,女鬼不得不退出院中,“陰五雷,你是天師府的人?”


    嫁衣女鬼的臉上多了幾分忌憚,以這道人的實力至多是個在天師府打雜的貨色,所以不用擔心招來天師府的報複,而且她也不在乎這個。


    雷法雖然是天地正氣的代表,和佛家金光咒,儒家浩然氣並稱為陰邪鬼物的頭三怕,但是陰沉道人跟她的修為差距過大,且陰五雷並不以殺力見長對陰邪鬼物的克製也遠不如其他雷法,故而最多讓她受個輕傷。


    但她身上的這一件嫁衣既不是靈寶靈甲,也不是用妖力幻化而成的,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嫁衣。要是跟那道人硬碰硬,這身嫁衣很有可能會被損壞,到時就是將那道人殺上百萬遍也是不能接受的。


    燕虹霞從女鬼背後又是一記鞭腿踢向其腰部,勢要將其攔腰踢斷。


    女鬼回身一腳將其踢落崖壁,燕虹霞生死不知。


    兩團“黑泥”朝女鬼襲來,女鬼用傘一擋,電漿布滿傘麵,女鬼再將傘用力一轉,電漿散落在地上融入泥濘中。


    女鬼手一招,三團黑影從地底冒出來,“你們三個,給我將裏麵那個牛鼻子打暈帶出來。”


    說罷將紙扇一拍,滿天黑雨驟然停下。


    三道黑影衝入廟中,不一會兒陰沉道人就是被打飛了出來,吐了兩口心血後昏厥過去。


    女鬼將油紙傘扔給其中一人,揮手示意他們可以離開了,抓住道人的衣領拖著他走入廟中。


    廟中,陰沉道人早先布下的七星燈剩下的那最後一盞也是隻剩下最後一丁點火苗。


    女鬼將其扔出砸在石像上,掉落下來時將那三根紫竹香也給碰倒在地上,熄滅了兩根。


    女鬼眉頭一蹙,親自走上前去用腳將最後一根給踩滅。


    女鬼一臉“驚喜”的表情,“這麽多貴客呀,一二三……有六個讀書人呢,到底哪一位是儒門君子呢?我家郎君啊曾經就立誌,此生一定要成為賢人君子,好為天下蒼生,家國社稷謀太平。沒想到這麽小的年紀,你們就已經完成了一半呢。”


    女鬼一記手刀打暈了瘦弱書生後歪了歪腦袋,左看右看,打量逗弄著這五個背有小書箱的小家夥,“郎君曾經說過,隻有品行兼優的讀書人才能被稱作讀書種子。所以每當我想念遠遊未歸的郎君時,就會邀請一些路過此地的讀書人,來我家做客,贈予他們妙齡美婢,孤本古籍,千年古琴。我喜歡他們念那聖人教誨,詠那古書詩集,但最喜歡聽的還是他們說那些海誓山盟的動人言語。世間唯有飽腹詩書的讀書人,才能將那些情話,說得如此柔腸百轉。”


    “那,他們都怎麽樣了?”李奎下意識的問道。


    他並沒有見過嫁衣女鬼將麵皮剝下的恐怖場景,寺廟外的打鬥更是絲毫不知,隻知道那兩人約莫是打輸了。


    女鬼繼續向前走去,笑意不減,“他們啊,最後我將這些違背誓言的讀書人,一個個砍去頭顱,幫助止腐後,就把他們種在了我的花園裏。”


    “因為我想知道,郎君嘴裏的讀書種子,會不會在泥土裏開出花來,會不會有一天就碩果累累了。”


    “可是我很失望,他們隻是化作了一具具枯骨。不過可能是那些讀書人,還稱不上讀書人,所以你們的出現,讓我高興壞了。”


    李奎和王露給嚇得臉色慘白。


    顧有福氣得渾身顫抖。


    徐馳幹脆就雙手捂住耳朵,“我不聽我不聽……”


    “我以前最喜歡讀書人了,可我最恨負心郎!”女鬼怒吼出聲。


    嫁衣女鬼緩緩抬起頭,兩行血淚從眼眶中流出。


    多情總被無情傷。


    “到頭來,我才知道天底下就沒有一個讀書人,不是負心人啊。”


    女鬼滿臉鮮血,隨手丟了那把昔年與她郎君作為定情信物的油紙傘,雙手捂住臉龐,苦苦壓抑的嗚咽聲,從指縫之間滲出。


    “郎君,妾身不怪你了,不怪你了,你回來吧,回來吧,哪怕就讓我再看一眼也好……”


    嫁衣女鬼自顧自嗚咽抽泣,始終不願放下雙手,全然不顧徐馳在偷偷往外挪著腳步。


    就在他將腳跨出了門檻的瞬間,徐馳感到胸前有一股巨大的力傳來,倒飛撞到石像身上,摔到了陰沉道人身上,痛苦的呻吟著。剛剛蘇醒過來的陰沉道人直感覺腦袋上一重又是昏厥了過去。


    陸塵:果然……


    嫁衣女鬼抹去臉上的血漬,右手虛握,兩塊門板飛過來堵住了廟門,“想走?我允許你們走了嗎?”


    一眾孩童都是不敢再輕舉妄動,唯恐激怒這個半分道理也不講的紅衣女鬼。不過卻也沒有完全絕望,蘇先生一定會來救他們的,一定,一定會的。


    嫁衣女鬼施了個法術讓身上變得幹淨,“還想著能走掉?讓我來想想你們還把希望寄托在誰身上?那個下落不明的背劍大漢?他已經被我打落山崖了。”


    “此地山神?他早就來了,隻是不敢出來罷了。他這法身就是在廟外找我麻煩時被我打碎的,現在實力大損隻能仰仗著此方小天地來跟我抗衡,現在還被你們給大開門戶,來了也不過是再給我添口菜。”


    “還是那位用刀的元嬰地仙?實話告訴你們吧,他現在被叫我來殺死你們的人給纏的死死的。元嬰又如何?入了鎖仙陣沒個十天半個月的不可能出得……”


    嫁衣女鬼話音未落就是一道白光從她的脖子滑過,麵容姣好的頭顱滾落在地上,一個來字緩緩吐出。


    “蘇先生!”李奎驚喜的叫了一聲後直接跑向小半個時辰沒見的蘇稼軒,陸塵稍微猶豫了一下後先去石像旁背起徐馳,再才是跑到蘇先生身後。


    王露小姑娘啞著個哭腔說徐馳要被打死了,求蘇先生快點救他。李奎抱怨著先生為什麽這麽晚才趕過來,但隨即又安慰道反正他們也都沒事,先生不必感到自責。陸塵和顧有福將徐馳平放在地上,動作輕柔,生怕一個不小心將他磕著了真就死了。


    嫁衣女鬼伸手將腦袋“安”回身子上,一臉的驚恐,“你,你是怎麽出來的?!身陷鎖仙陣的人除非等布陣用的靈石耗盡,否則是不可能出來的!”


    蘇稼軒隨手將刀收入鞘中,“你忘了,除了這個辦法以外還能強行破開陣法,也就是所謂的以力破法。這布陣的陣師倒也機靈,知道困不住我,就在布好陣法後自己跑掉了,不然若是他親自操縱陣法我還真沒辦法這麽早出來。”


    說完蘇稼軒心中暗自懊惱,沒想到那家夥為了毀他道心連鎖仙陣都給用上了,幸虧這女鬼手腳磨蹭,幸虧那人請來的陣師沒有膽氣,幸虧廟中剛好有兩個修士幫忙拖了時間。


    這三個幸虧,不管是少了哪一個,今天這五個孩童可就不是其中一個受傷然後另外四個擔驚受怕了,依這女鬼對待讀書人的性子,就算不死那也是如先前所說那般受盡折磨,此生無緣做那山上人。


    女鬼捂住腦袋,開始變得有些癲狂,“這不可能!你一個元嬰地仙怎麽可能憑一己之力破開鎖仙陣,這不可能!”


    蘇稼軒輕笑道:“看樣子,過來找你的人沒有告訴你,我姓蘇。”


    女鬼聞言爆掠出去,想要逃離這個恐怖的年輕書生。若是可以的話她倒是寧願碰上化神境的修士,因為蘇稼軒手裏可是有著足足三名化神境邪修的人頭的,並且其中一顆還是在他金丹期的時候收下的。


    雖然那時候那名邪修已經無比虛弱,甚至連動根手指都困難,但金丹跟化神的差距就仿佛螞蟻和人的差距,都不需要去刻意針對,隻要輕輕一踩就足夠殺死他了。


    又是一道白光斬出,才掠出去不過百米的嫁衣女鬼給攔腰切成了兩半,望著破爛的衣裙陷入了完全的瘋狂之中。


    被她視若珍寶的嫁衣就這麽給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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