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州人喜歡給人起綽號,這是自古以來就有的習慣。當今知府賀霖,因為飽讀詩書深為吳中文人愛戴,得了個綽號“兩腳書櫥”,吳縣知縣鄭軾,因其鐵麵無私剛正不阿,動輒在案堂之上勃然大怒,人送綽號“吳中虎”。當官的有綽號,文人之間也有綽號,免不了是什麽“賽文曲”、“錦伯侯”之類的,至於販夫走卒更是五花八門叫什麽的都有。


    綽號這東西,最能概括人的特點,是好是壞,是正是曲,一說便之。


    像賀霖、鄭軾“兩腳書櫥”、“吳中虎”的綽號,那是美譽,但是這“吳郡四惡”的綽號,就有點讓陸良頭痛了。


    陸良本人這“鬼見愁”的綽號倒好說得過去,雖然有些不雅,但是頗有威風,可剩下三人的綽號“雪裏蛆”、“夜半蟲”、“不吠犬”一聽就知道不是什麽好貨,偏偏自己還和這三人並稱為“四惡”,這實在是讓陸良哭笑不得。


    大雨之中,鄭光三人笑嘻嘻地竄到了簷下,一個個收起了手中的油紙傘,拍了拍衣服上的雨水,嬉笑打鬧。


    “大哥,找得你好苦!重九寒山寺下鬥葉子,兄弟們可是望穿秋水也不見你的蹤影,沒了你,我們就丟了主心骨,讓長洲那幫癩皮狗們贏了不少銀子去!前幾天到了莊上找你,才知道你被趕了出來住在在雙龍寺裏。大哥,你受苦了。”三人當中,那鄭光話最多,走到陸良跟前親熱勁十足。


    陸良看了看他,沒有任何的反應。


    “石頭,大哥這是怎麽了?!”鄭光見平日裏對自己比親兄弟還親的陸良此時看待自己的目光如同見著陌路之人,不由得奇怪。


    石頭堆起了笑臉,對鄭光等人說道:“各位少爺,我家少爺被打中了頭部,以前的事情都記不得了,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天下竟有如此之事?!那大名鼎鼎的吳中鬼見愁豈不是變成了白癡!?啊也!這可如何是好!”那鄭光一聽這話,立碼幹嚎一聲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之上捶胸頓足。


    “二哥,你怎恁地心急!我看大哥不是挺好的嘛。”稱號“夜半客”的袁方始終都是一幅沒睡醒的樣子,見鄭光急成那個樣子,不由得和旁邊的張靈相視而笑。


    陸良見那鄭光雖然一幅流裏流氣的樣子,對自己的關切之情倒是十分的真摯,不由得笑了一下,對鄭光喝道:“你這狗日的,我哪點像白癡了!”


    不想那鄭光聽得陸良罵他不怒反喜,拍著巴掌說道:“好了好了,大哥有如此言語,那就說明沒事了!大哥,以前的事情你真的不記得了?”


    陸良歎了一聲氣,點了點頭。


    鄭光和袁方等人麵麵相覷,都做惋惜狀。


    “大哥,兄弟們以前幹的那些精彩絕倫之事你竟然都不記得了,可惜呀可歎,不過這樣也好,待你身體康複之後,我等東山再起,照樣在蘇州城裏呼風喚雨。”鄭光拍了拍胸脯,從錢袋裏摸出了一錠銀子丟給石頭,道:“石頭,去買點好酒好菜來,我等好好為大哥慶祝慶祝!”


    陸良笑道:“我都變成這個樣子了,破廟棲身,衣食無著,還有什麽好慶祝的?”


    一直不說話的張靈笑道:“大哥,這你就錯了,似你這等無牽無掛無憂無慮的生活,兄弟們還好生羨慕呢!你做事,向來都是我們幾個人的榜樣,沒想到這回竟然又走到我們的前麵,你看看這寺廟,雖然寥落了些,卻別有一翻雅趣,正所謂夜觀星鬥穿窗來,晝聞清風翻牆去,此等境界實在是我等所不及。”


    張靈這番話,立刻讓鄭光和袁方點頭應和。


    石頭踹了錢得得跑出去買回了酒菜,陸良讓石頭給楊氏送去一份,然後幾個人坐在一起吃喝。


    席間談論得都是以往的趣事,無非也就是他們吳郡四惡的光輝事跡,一樁樁一件件,聽得陸良是目瞪口呆。


    談得久了,自然對鄭光等人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才明白蘇州人為什麽給他們三個起了那樣的綽號。


    先說這鄭光,雖然是吳縣知縣鄭軾的兒子,但是性格和鄭軾簡直有天壤之別,鄭軾被蘇州人敬稱為“吳中虎”,性格剛烈正直,為世人之典範,但是這個兒子就不行了,從小就對孔孟之道不感興趣,是個率性之人,怎麽快活怎麽來,幾個人當中,這家夥性格最活潑好動,壞主意也最多,加上相貌堂堂,所以便落了個“雪裏蛆”的美名。雪裏蛆者,長得人模狗樣,實則一肚子壞點子,遇事翻滾蠕動樂不可支,實在是貼切。


    至於這吳縣典史袁善的兒子袁方,和鄭光就有很大的不同。典史雖然是個不入流的官,但是管的卻是一縣之內的緝捕、典獄之事,也算得是深有影響力的人物,袁善能得到這個官職,靠得是他的一身好功夫和了不起的辦案能力,可他這兒子袁方,就沒有他爹的那份出息。一米八的大個子在吳人當中絕對算得上高挑之人,身體健壯,有的是力氣,也會幾手拳腳,可白天一幅懶洋洋蔫搭搭的軟麵條一般的樣子,但到了晚上,這家夥可就完全脫胎換骨了,鬥葉子、打行、光著膀子鬥蛐蛐、提著酒壇調戲小姑娘,樣樣事情做得虎虎生風,用現代人的說法,就是典型的夜貓子,沒有什麽綽號能比“夜半客”更適合他的了。


    而三個人當中年紀最小的張靈,出身和鄭光、袁方不能比,就是個小織染店主的兒子,平時很少說話,大部分時間都是一臉微笑地躲在幾人後麵,不過這家夥讀的一肚子書,能吟詩作對,能潑墨作畫,腦子好使,他不出手則已,一出手肯定比鄭光和袁方都要狠,會叫的狗不咬人,真正咬人的狗是不會叫的,所以才落了個“不吠犬”的綽號。


    幾個人年紀相仿,又各自熟悉,所以談得很是投機,陸良雖然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但是靠著自己腦袋裏的無數的葷段子和千奇百怪的各種趣事,徹底征服了鄭光三人,侃得三個人視其為天人,對陸良的崇拜如黃河之水滔滔不絕。


    酒過三旬,眾人都有幾分醉意,陸良便指著鄭光等人放在簷下的那兩個包裹問裏麵裝的是什麽東西。


    不提還好一提那包裹,鄭光三人哈哈大笑,紛紛露出得意的神色。


    “大哥,你可不知道,我等今日自寒山寺過來,大為爽快!”鄭光一口喝盡杯中酒,咂吧了一下嘴。


    “你們鬥葉子去了?”陸良問道。


    袁方點了點頭,笑道:“大哥,還記得長洲的那個‘賈長頭’不?上次輸錢被我們剝光了衣服丟盡了胭脂河裏的那個,這次帶著小廝到寺裏給他爹還願,正好碰見我們,一通賭下來,輸得個底朝天,不僅讓我們贏來了身上的全部銀兩,連他爹送給方丈的禮物都被我們弄了過來,那兩個小包裹就是。老四,你去拿來給大哥看看。”


    張靈笑著走過去把兩個包裹拿了過來,一一解開。


    鄭光漫不經心地說道:“有什麽好看的!除了些上好香燭就是幾本破爛書,一幅亂塗丹青,怕髒了大哥一雙眼睛。”


    陸良聽鄭光這麽說,笑得前仰後合,便伸過頭去看那包袱裏麵的東西,張靈和石頭兩個人緩緩把其中的那幅畫攤了開來,陸良不看便罷,目光一落在那畫上,頓時無法移開,以此同時,臉上的笑容消失全無。


    “啊也!這畫可不是尋常呀!你們幾個暈蛋,這回揀到寶了!”


    陸良大喝一聲,讓鄭光等人驚訝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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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來凍死了!


    奶奶的。趕緊碼字。(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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