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從那日開始,下了七八日,雨停的那天,眾人沒顧上管的踏雪,終於醒了過來。


    一同自踏雪體內蘇醒的,還有司卿意識,她終於明白,自己大抵是穿越了時空,回到了自己“上一世”的時候。


    這匹馬就是自己的前世,陰差陽錯之下,她進入了自己前世的身體。


    而在白馬自己有意識的時候,她也是無法控製這具身體的。


    就像現在,司卿覺得餓極了,卻隻能任踏雪兜兜轉轉好半天,才在馬棚外麵的空地上找到了幾捧被雨水澆濕的草料。


    司卿自從開了靈識之後,便再也沒有吃過這些東西了,更何況這些草料還被雨打濕了,一眼看去,就已經能想象出它的味道。


    可踏雪是頭一次做馬,她又餓極了,哪裏管的上好吃不好吃。


    不消片刻,地上的草料已然被吃了個幹淨。


    司卿附著在踏雪的身體裏,氣的直翻白眼。


    好歹我也算是間接救了那小子,怎得就連口好吃的都吃不上?


    這凡界的凡人,當真忘恩負義!


    司卿哼了一聲,接踵而來的便是腐爛發黴的味道,直叫人想要作嘔。


    你也是個沒骨氣的,怎得什麽東西都吃?!


    被這味道一衝,司卿竟是連自己都罵了起來。


    司卿在心裏罵這個罵那個的,哪裏知道她救得那人還未蘇醒,將軍府的所有人都去了沈修寧那裏,哪兒還有人能顧得上一匹馬呢。


    又過了幾日,沈修寧終於清醒。


    此時距離那日暴雨已經過了十餘日。


    大夫說他在戰場上本就受了傷,如今暴曬三日又被大雨一激,自然而然地發起了燒。


    哪成想,原本幾日就能好的病,竟拖拖拉拉了十餘日,若不是沈夫人一直在勸沈將軍沉住氣,估摸著沈將軍早就去醫館鬧上一通了。


    沈修寧睜開眼睛的那一刻,看見的便是圍在床前的父母。


    他一時間有點恍然,分不清這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沈將軍看見沈修寧醒了的那刻,一直懸著的心總算放下了,他剛想勾起嘴角,便又像想到了什麽似的,把臉一沉,沒好氣的說道:“你啊你,真是長能耐了,受了傷也不說,就自己硬扛著,我看疼死你算了。”


    “老爺,寧兒好不容易醒了,你怎得還總提‘死’字,真是不吉利。”


    沈夫人在旁邊嗔怪了一聲,便坐在了沈修寧的床前,拉起他的手語重心長的勸道:“娘親就是一介婦人,不懂你父親說的那些家國大道理,娘親就隻懂得若是這次失去了你,娘親也就不活了……”


    “娘,我這不是沒事嘛……”


    沈修寧已經猜到了母親將要說的話,他趕緊著插了一句嘴,好將話題轉去別處:“娘,我餓死了,我想吃你做的栗子糕了。”


    “好好好,我這就去給你做。”


    沈夫人帶著寵溺的應了一聲,便出了房門。


    臨走時,她還不忘給沈將軍打了個眼色。


    真的是,這點事情都得要我做……


    沈將軍臉色更加陰鬱,恨不得滿臉都寫上“別扭”二字。


    “爹……”


    房間裏隻剩了沈修寧和沈將軍二人,一時之間,倒有點尷尬。


    沈修寧同自己的父親自幼便甚少交談,如今更是喊了一聲“爹”之後,便再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了。


    “你娘說的也有些道理,你不為自己想,也該為你娘想一想,若是你出了什麽事,叫她如何是好。”


    沈將軍盯著沈修寧,本來有些斥責的語氣,卻突然一轉又變了:“你是我沈家唯一一根獨苗,若是我去跟皇上請求,想來他不會不放人……”


    嗯?!爹這是?!


    沈修寧聽到這些的時候,眼睛倏地瞪大,他幾乎是立即說道:“父親,我自小便習武,就是為了有一天能夠站到您的位置,所以我不論多麽苦,多麽難我都能堅持下來,可如今我不過是受了一次傷,您就要剝奪我的夢想……”


    “父親,您未免太過自私……”


    “從小到大,除了習武,您什麽都不讓我做,我還不容易學得一身本領,您卻又要親手將我的一切都否定了嗎?!”


    沈修寧想上戰場,也想做到大將軍的位置,他一直以自己的父親為目標,而沈將軍則是因為這次差點失去沈修寧,第一次覺得怕了。


    沈將軍打了這麽多場仗,經曆了那麽多的生死,這還是他第一次感覺到害怕。


    他以為沈修寧習武是被他逼得,所以沈修寧不去上戰場也該是開心的。


    兩個人都別別扭扭,從來沒有一次敞開心扉過,誰也不知道對方想的是什麽。


    沈將軍盯著沈修寧,愣了一愣,顯然沒有想到他竟會說出這些來。


    房間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罷了,寧兒若是想去,便叫他去吧。”


    沈夫人的聲音適時響起,她端著一盤栗子糕從門外走了進來。


    很顯然,剛才兩人的談話,被她聽了個清楚。


    “哼,說不讓他去的是你,說讓他去的還是你,我夾在中間,倒左右不是人了!”


    沈將軍聽罷,頓時氣不打一出來,他幹脆一甩袖子走出門去。


    再也不想待在這個讓人生氣的地方。


    ……


    沈修寧拾起栗子糕,才想起踏雪來。


    那日暴雨,他好似是同踏雪一起暈倒的,也不知道踏雪醒了沒有。


    “娘,踏雪呢,她醒了沒有?”


    沈修寧一邊將栗子糕往嘴裏放,一邊朝沈夫人問道。


    聽到沈修寧問起踏雪,沈夫人的臉色有幾分不自然。


    “唉,踏雪真是個好孩子,她那日為了尋人救你,竟在將軍府門外撞門,直到頭破血流,再也堅持不住……”


    “什麽?!”


    沈修寧一聽瞬間急了,口中的栗子糕都未咽下去,鞋也來不及穿,就趕緊往門外跑。


    踏雪一定會好好的,一定!


    “寧兒,你剛剛醒來,慢一些……”


    沈夫人跟在沈修寧身後也跑了出來。


    但她竟跑不過十餘日未進食的沈修寧,他像是有用不完的力氣,朝著認定的那個方向一直奔跑。


    “寧兒,你慢些,踏雪沒事,她沒事……”


    沈夫人在後麵一直喊著,也不知道沈修寧聽見了沒有。


    一直到他看見了馬廄裏那匹白色的駿馬之後,他才突然失了全身力氣,癱坐在地。


    “踏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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