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未見她真容,但榆次已不勝欣喜。


    並不如外界所說那般,她不是一個血腥,暴虐,嗜殺的女子,這樣便很好。


    榆次這樣坐在古合清的榻邊,足足三刻鍾的時間,燭光輕輕地晃在他臉上,微微暖起的春日裏,屋內還架著火盆,暖融融地燒著一室的料峭春寒。他就坐在那裏,看著古合清熟睡的麵龐,在心裏慢慢慢慢地滋長出了一片的眷戀。


    他慢慢慢慢地對自己坦誠,他愛上她了,沒有什麽原因。或許是在酒樓時,她放入孩子銅盆中的那一吊錢,她對著他自證了清白,或許是她點的那一曲杏花樓,琵琶的段段琴弦落在了他記憶裏,或許是抱住她的那個瞬間,生平第一次有了忠於自己的英雄主義,或許是她為了宸妼跪下來求趙慶義時的那個眼神,讓他無力了......


    可不論為什麽,他已經決定守護她,不僅僅是因為穆謹止的那封信箋和餘老大人的托付,而是他本能地想要去替她撐一片安和的天下。


    繡心在珠簾旁守著,看著榆次眼裏的光漸漸燃起來,越來越暖,最後那雙瑞鳳眼裏媚態裏竟透出幾絲柔情似水,這麽個眼神,無遮無攔,赤裸裸地暴露出來,猛然的,還挺嚇人。


    她上前,終是開口打斷了榆次那個綿連的眼神,也不敢太大聲,怕嚇著人:“榆......將軍,榆將軍。”


    榆次回過神來,話從口出卻比以往的明朗要溫軟幾個調子:“怎麽了。”


    “您......”繡心也不知該說什麽。


    榆次很識趣,馬上站起身,道:“時候不早了,我得走了,明日我會再來。”


    繡心卻道:“將軍......您別來了。”她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古合清,又看了看榆次,“不是很方便。”


    榆次笑起來:“怎麽?怕傳出去,會汙了你家姑娘的名聲?”


    被說中了心思,繡心低下頭,不欲作答。


    榆次輕走幾步,到繡心跟前說,輕輕笑著答應道:“我明白了。我不會再私自來見她,直到她醒來,想要見我為止。”


    繡心聞言後,迅速行了一禮,要防止他反悔似的:“多謝將軍體恤。”


    榆次笑道:“你不必向我行禮,論起來,我還得給郡主行禮呢。”


    繡心低下眉,沒再說話。


    榆次卻覺得還能再商量商量,便道:“我還是會天天來......”


    繡心倏忽皺起眉。


    “給她吹塤......”榆次解釋道,“餘老大人說此法他研究多年,可用。你若不信,一樣,明日可向長孫俶行尋一個答案。”


    “我告辭了。”榆次自顧自說完,然後輕輕俯身示意,便往門外走。


    “不必。”雲心話語言簡意賅,鐵麵無私拒絕道。


    榆次聲音裏明顯帶了一絲笑:“我是有任務在身的,還請繡心姑娘不要嚴詞拒絕我,不然我這個小羅羅在太子殿下那裏可也不好交代。”說著,打開門,踏上院裏的一片假山,借力飛上屋簷,翻牆走了。


    繡心立在原地,一張臉上無甚表情,隻是帶著一些憂慮望著古合清。她能想象,若是古合清聽了她這個爛大街的理由,一定會捧腹大笑的。


    她會笑道:“狗屁的名聲啊,我古合清早就惡名在外,哪裏還有什麽名聲!”


    她誠然是找了個蹩腳的理由。榆次眼裏的意味,已經很明顯了,可是古合清,她是大琮的公主,而榆次,是翊國的將軍。他們不能夠泛濫自己的感情,若是有那麽一天,那必定是滔滔洪水,誰又能好好活下來?她和許成淵也一樣。


    如果真到了那一天,要放棄什麽?放棄愛人,還是這個她們一力守護的家國?


    事情在她和古合清這裏,都還有回寰的餘地,而雲心已經是前車之鑒了。


    五日過去了,她還是沒有見到雲心和宸妼。能求的人她都求了,她爹,她家大夫人,太後。她知道這些日子,裘將軍也在四處找人,隻盼著能救雲心出來。


    連日來什麽結果都沒有,就隻剩她們幹著急,古合清又一直不醒,她連人都見不到,更別說要從地字號的牢房裏救人。


    繡心忽覺得有些負累,她來到那張圓凳上坐下,看著榻上的古合清道:“姑娘,快些醒來吧,咱們還欠著宸妼恩情呢。”


    榆次在那扇門外,靜靜聽著,最終暗自歎了口氣。繡心的逐客令他早就聽出來了,他轉身離去,從古府的角門來到琮京長街上。


    幾個小吏拉扯著長街上的普通行人。


    榆次一個閃身躲在一條巷子裏,半探頭瞄了一眼長街。


    燈火興旺,夜市繁盛,小商小販也甚多。一串串小吏,五個一組,沿著長街晃,時不時掰扯幾個行人,有的隻看一眼便放開了,有的卻抓了起來......


    這陣勢......是在找人?


    可找人便找人罷,他們抓些手無寸鐵的普通百姓是做什麽?


    他再仔細一瞧,好家夥,這些被抓著百姓大多是壯丁,且麵容與許成淵還有幾分相似.......這是個什麽奇怪的君王癖好?!


    這換種說法,就是在找他和許成淵。他不禁再一次感歎趙慶義的昏庸,為了找出兩個敵國的賊人,居然不惜用自己的百姓的引誘。


    好一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幸好他早有準備,事情一結束,就讓許成淵帶著一部分軍力回了翊國,這要是許成淵在這,憑著他那顆聖父心,他倆還真得交代在趙慶義手裏。


    榆次一皺眉,他在心裏盤算了一下,最終決定先悄無聲息離開。現在不是打起來的時候,幾個小吏,他當然是動動手指便可解決,但這麽一冒頭,便是打草驚蛇,趙慶義便會確定他依然在琮京境內,那麽任他的輕功再如何出神入化,也敵不過趙慶義喪心病狂集中起兵力在琮京布下的天羅地網。


    屆時,怕是真得帝君帶著戰俘,拖著真金白銀腆著臉親自來領他回去了。那就更別提治療古合清和營救宸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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