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慶義疊著手一笑:“虔安多慮了,雲兒是個乖順的,並不頑劣,何況你領回去也教不了她多久了。”


    古合清忍著眼裏的淚,她自步入殿,統共看了雲心三眼,這一眼並一眼擊打著她的意誌。趙慶義算對了,雲心在堂上就是就是一把刀,刀刀剜著古合清的心。


    “今日召你入宮,便是有這樣一樁喜事要同你商議。興國二皇子興平鶩甚是有才,德行高潔,堪堪及冠,如今府內隻有兩名妾室一名通房。這些年,翊國屢屢來犯,我們也是時候與興國結為同盟,一道作戰了。”


    “為父欲將國之大任交托給你,咱們兩國結為親家,這西邊便堅不可破。”趙慶義裝得一副慈眉善目,“你阿娘有些舍不得你,她就你一個女兒,難過也是自然的,我已經叫隊伍準備好,一應俱全,我們不驚動她,即刻啟程。”


    古合清低著頭不發一言。


    “這個時候忤逆君耶可不好啊。”趙慶義麵上的笑意漸漸扭曲,他一揮手,殿外走上來七八個人,手腳都帶著鐐銬,被梟使軍押著,個個布衣素服,渾身髒兮兮的,幾個老人身上的衣料已有了一道道寬痕裂口,裂口下是觸目驚心的鞭傷,顯然是受過刑,這會兒子連走路都不穩,走幾步跌到地上,被一邊的梟使軍踹一腳,又掙紮著站起來。


    視線落在人群中的一個小孩身上,古合清心頭一跳,這是她外祖身邊的小童子餘桑,那麽外祖...她放眼過去,沒有...沒有外祖,但她還是不受控製地雙腿一軟,死死攥緊手心。


    隊伍終於站定,古合清整理好心緒,她抬起眼,神色平靜地看著趙慶義。


    趙慶義歪著嘴角笑了一聲:“這些人,你可認得嗎?”


    古合清微微揚起下巴,神色如常道:“餘桑,過來。”


    人群裏瘦瘦小小的小童子“噠噠”跑出來,來到她身邊,扯上她的衣裙,小手仍舊緊張地絞著。古合清彎下腰,柔聲安慰道:“別怕,沒事的。告訴姐姐,師父呢?”等著趙慶義告知她外祖的去處,不如讓這孩子來說。


    餘桑顯然是驚魂未定,支支吾吾,好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寡君來說吧。”趙慶義笑得十分慈愛,走到她身邊,“餘太醫是昨日夜裏在地牢伏法地。他是個罪臣,苟且偷生十年,這樣的人,沒有資格再活在這世上。至於這個孩子,問了一夜什麽都問不出來,要不是想到莘莘可能要心疼,君耶就要動水刑了,幸好莘莘來得早,你來替寡君問。”


    身後隱隱的一片抽泣聲響起,聲音壓得很低,帶著恐懼和慌張,是那些堂上的布衣在哭。餘桑小手攥著古合清的裙子,抖得更厲害了。古合清心裏有數,八九不離十,外祖已不在人世,但她還是抱著僥幸,萬一,萬一呢?她壓下所有的悲傷哀慟,蹲下身,替餘桑拭去眼淚,然後笑了笑,軟著聲音問:“是這樣嗎?回答姐姐,是或者不是。”


    餘桑抽噎著,從喉嚨裏哽出來一個字:“是。”


    “你看見了?”古合清繼續問道。


    “嗯。”餘桑拿袖子擦了擦眼淚,點點頭。


    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趙慶義從鼻子裏冷哼一聲當作警告。


    古合清點點頭,然後轉頭看向身後的其餘的七八個人:“他們是誰?”


    在古合清的撫慰下,餘桑漸漸平靜下來:“是師父救濟的莊子農戶。”


    這孩子很乖,也很聰明。


    古合清想到這些年,未盡的孝道,心中慶幸,幸好還有餘桑留了下來,她顧不得難過,努力笑著問餘桑:“知不知道我是誰?”


    “是...師父的親人。”餘桑道。這樣的答案,是古合清沒有想到的,外祖將餘桑保護很好,什麽都沒有讓他知道。


    她又問道:“願不願意跟姐姐走?”


    與桑遲疑了一下,點了頭。


    “好。”古合清點頭,起身把餘桑攬到身後,直視趙慶義,“這孩子什麽都不知道,他甚至不知道他師父是做什麽的。那些百姓,君耶也親耳聽見了,是一些農戶,收了我外祖的接濟罷了。”


    趙慶義擺著寬袖坐上鑾椅,伸手拉過身邊雲妃的一隻手,握在手裏揉捏把玩著,古合清隔著紗幔看見雲心眼中絕望的神色,她微微掙動著,但怎麽都掙不開。


    “哦?”趙慶義並不相信這套說辭。


    古合清手裏拉著餘桑,她對著趙慶義笑出了聲。她骨子裏的仁善愛民與古壑是一脈相承,可她好歹也流著趙慶義的血,一味逼她,就是激她身體裏僅有的那幾分邪性。


    她換了一張臉,笑得極為燦爛,眼睛裏的寒意卻幾乎可以把人冰凍,眉眼之間的清冷簌簌溢出,爬上四肢百骸,無情冰冷形成屏障,籠罩著她。她冷著一雙眼一雙手,放開拉著餘桑的手,看著趙慶義笑。


    “君耶是怕死的吧。您合該知道我瘋起來是什麽模樣,血惡魔名聲在外,我殺過多少人您是知道的。穆謹止那個廢物,他就是我的一條狗,但有一件事,我要替他澄清,他可是替我背了太多人命債了,那些日子在琮京城外,每一個死人,都是我的手筆。”


    趙慶義捉著雲心的手微不可覺地抖了一抖。


    古合清臉上浮起一個譏諷的笑:“我這副身子啊!時好時壞,若是激我,我還是能提動刀的。您說是不是啊,雲妃娘娘。”


    雲心紅唇動了幾下,眼裏的淚簌簌落下來:“姑娘,您別這樣,我求您了,別這樣對自己,您會死的。”


    古合清苦笑:“我早就是個不為求生,隻為義死之人了。我往日活著,是有你們,有阿耶的囑托,如今也沒什麽活頭。”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奪過一旁梟使軍的一把刀,握在手裏,細腕一轉,隨手抹了一個梟使軍的脖子,血液飛濺,灑在她雪白的衣袖上。


    “王君啊,這十數年我沒有一天不想念我阿耶,不想念我的哥哥們,如今又多了外祖,你倒是說說,我還有什麽可怕的。今日你我談不攏,咱們就同歸於盡,這殿裏的人,我一個都不會留。”


    “不要,姑娘,別這樣!!!您別這樣,您會沒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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