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眼不識神仙貌,錯將仙師當神靈。


    錫豐村土地公顯靈一事,很快就傳遍安龍大陸。而且越傳越神,最後連土地公騎大馬,天女散花的說法都出現。


    有些江湖莽夫認為,傳聞言過其實,不外是輕功較好之人,裝神弄鬼罷了。


    錫豐山上的張凡,自然更不會信。


    畢竟“土地公顯靈”的動靜那麽大,張凡還是能感應到,有靈虛境或者歸真境高人路過。後來,張東陽拿著“糖丸”回家,更是證實了他的猜測。


    張凡一看張東陽手中的“糖丸”,便知是一顆上界常見的水靈丹。


    不過觀品相倒是極高,三品九紋,不像是普通宗門仙府所有。如果放在上界市麵,至少能值十枚靈晶,若換成下界錢幣,便是十萬金錠。


    十萬金錠能買多少小泥偶,張東陽算不過來,心中有些後悔,不該接小神仙這麽貴重的東西。


    他在心裏暗暗打定主意,下回見到小神仙,還是得還給人家。


    後來,張東陽連續去了很多次土地廟,始終還是沒等到小神仙。


    不過聽廟祝說,小神仙會再來的,來了再跟他說,這才漸漸少跑了很多次土地廟。


    這段時間,學塾沒有先生在,去了甚是失落,也就沒再去。


    隻是聽說朱九鈺他爹,從縣衙回家後一直病重,就去探望了幾次,都也沒見好轉,不免一直替朱九鈺傷心。


    其實,張東陽自個家裏事也不舒暢,因為傳聞此地要禁海,父親最近常常隨船出去,說是要把附近的海島走一遍,將往來賬目清清楚楚算好結清給人家。


    所以,天氣雖然很好,但張東陽的心情卻很壞,每天除了抄書,就是坐在家門口涼亭裏發呆。


    世間大人都說小孩子何來煩惱,卻不知每一個年齡階段,都有每一個年齡階段的煩惱。隻不過長大以後,回頭一看,少時的煩惱已經不算是煩惱。


    可偏偏長大這件事,就不是睡一覺能行的事。所以人生的煩與愁,還是像上山下山一樣,無論怎麽走,從頭到底都有石頭和坑窪。


    人的一生,就是搬石、平窪的過程。


    遠遠的怒海那邊,時不時就風雲變幻,大風大雨猛刮,令人十分擔憂。


    少年蹙眉暗自琢磨,不知父親是否在回家路上?遠遊的二位先生,是否也已經踏上歸程?


    張仲撐著一把傘,走過來把張東陽摟在身前。極目望向遠處,同樣也是憂心忡忡,擔心著大皇子的旅程。


    第二天,清晨的陽光剛剛灑落錫豐山,張東陽就突然醒來,滿心的不安。


    他躺在床上,翻來翻去,竟是提不起精神氣,按慣例起床去讀書和曬太陽。


    正當他猶豫著是不是爬起來洗漱,山道那邊就傳來人聲鼎沸的喧囂。


    少年搭眼往窗外一看,隻見很多村民,披頭散發的,哭著喊著往自己家裏衝來。


    張仲出門一看,心裏很是著急和疑惑,便攔住前麵的幾人問:“各位鄉親,上山是為何事呢?”


    很快,更多的村民也都圍上來,哭天喊地的,說是海邊飄來許多屍體,都是跟著張凡出海的人。


    有的死了丈夫,有的死了兄弟,有的死了兒子,個個都哭著鬧著,要張船主的兒子出來賠錢。


    張仲一聽,心裏既慌又驚,連忙問村民有沒有看到張船主。


    可是村民根本不管張仲問啥,有些扯住張仲衣裳,有些躺地上抱住張仲大腿,一個勁呼天搶地哭個不停。


    還有一些村民,幹脆衝進張東陽家裏,砸缸砸鍋亂敲一通,哭哭啼啼要張家負責。


    張東陽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隻見那些平時和和氣氣的鄉親,今日突然都變得麵目猙獰,心裏甚是害怕。


    不過父親不在家,爺爺年紀也大了,心裏再是害怕,自己也得站出來麵對。


    張東陽深呼吸了幾下,稍微提提膽氣,就對著歇斯底裏砸東西的鄉親,猛然大喊一聲:“住手!”


    村民們一聽到他的喊聲,瞬間就向他圍了過來,有人扯衣袖,有人扯袍擺,家裏頓時亂成一團。


    張東陽掙脫不已,急得眼淚直流,一個勁地叫住手。可是,沒有人理會他說什麽,以致到最後,張東陽身上的衣服,都變成了破布條。


    喪失理性的眾村民,壓根兒就沒有意識到,眼前這個可憐的孩子,僅僅隻有十歲而已。


    此刻的他們,除了痛失親人的感情需要宣泄,其實,更是期望通過一番打鬧,張家能給足他們未來生活的保障。


    因此,在他們狹隘的潛意識裏,隻有鬧到張家十分害怕,才能得到滿意的賠償。


    東拉西扯中,張東陽如一葉孤舟般,在人群中不斷的搖晃,淒惶無助的他,隻能任由村民打罵,毫無還手之力。


    正當場麵非常地狼狽不堪之際,此時山道那邊,急急忙忙走來二人。


    一個是先生王軻,一個是先生曹荀。


    王軻遠遠就見到那張家門口處,密密麻麻亂成一團。心疼學生的他,趕緊伸手高喊:“各位鄉親們,不要鬧、不要嚷,有事慢慢說事,方是解決之道。”


    可惜哭著鬧著的村民,隻顧著對張仲和張東陽撒潑,根本就沒人理會王軻的話。


    曹荀見著心裏有火,臉色一沉,當下便稍稍放出威壓,嗬斥了一句:“都給我住口,不許鬧!”


    刹那間,山腰一片寧靜。


    所有人心頭一震,眼前一陣發黑,仿佛天上倏地降下一座大山頭,呼呼正往自己的身上壓來,頓時氣血停滯,喘氣艱難,不禁臉色發白。


    當吵鬧驟然停下來時,大家這才發現,是私塾二位先生到來,也挺詫異的感覺到,平日裏斯斯文文的曹先生,今天居然讓人有點可怕。


    王軻走近張仲,扒開那些纏著老人的手腳,說:“張船主平時待鄉親們不薄,如今他下落不明,是死是活尚且未知,你們來張家鬧事,實屬不仁不義不智。凡事有個先後急緩,當下大家應該是組織搜救。先把還沒下落的人找到,才是正理。”


    兩位先生在村裏,畢竟有些聲望,此刻說話還是比較好使。


    特別是因為剛剛被曹先生“嚇”了一跳,村民見是他們來調停,自然沒敢再動手。


    鄰居趙家老兒,也趁機憑借那點買酒賣酒的交情,勸走不少漁村憊懶漢。


    剩下的人,雖然七嘴八舌的,但在兩位先生的分析下,也慢慢冷靜下來,越想越是道理,漸漸地又有人開始散去,到最後所有人都走了個精光。


    兩位先生和趙家老兒,陪著張仲,都在安慰他張船主吉人天相,或許再過點時間必然會無恙歸來。


    而趙若雪和她娘親,則跑到房裏陪著張東陽,安慰他不要擔心,父親肯定會像平時一樣回來的。


    張東陽咬著嘴唇,想哭,又哭不出來。


    他半點也不敢相信,父親會一去不回還。這麽多年,父親又當爹又當媽的,從沒讓自己受過委屈。


    爹爹武功那麽好,一定會回來的,他心裏暗暗想。


    自從那一天起,海邊就多了一個少年的身影,天天一大早就坐在礁石上,看著怒海船來船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生怕錯過了父親歸來的蹤跡。


    這期間,張東陽有次在路上碰見吳靖。吳靖就譏諷他,說是因為張東陽當過金童,所以才會導致他爹失蹤。


    氣得張東陽小臉紫紅,掄起拳頭就衝過去,結果一通王八拳,就打得吳靖鼻青臉腫,幾天沒敢去上學。


    事後吳靖找過趙鴻,希望他給自己出頭,卻沒想這次趙鴻有些慫,說先生交待過不許欺負張東陽,隻好暗自寬慰自己,就當是被小狗咬了一口,悻悻作罷。


    五天過後,搜救的船隊回來了。


    不過回來的船隊,一個人都沒救著,隻是帶回來更多的屍體。


    據有經驗的漁民判斷,張凡帶出去的船隊,應該是在海上遇著台風,一個不留的全死在風眼中。


    而那些找不到的屍體,應該是隨海流飄遠了去,又或者被海裏的大魚所吞食。這些找不到屍體的人當中,張凡也是其中一個。


    噩耗襲來,原本心存一線希望的張東陽,驟然感覺天地一片黑暗,像被抽去魂魄一樣,渾身無力。


    他從來都沒想過有這麽一天,父親會突然離開自己,丟下年少的他,一個人獨自在人間。


    如今父親消失了,母親又早早不在,這讓張東陽非常的難受,關在房間裏,一個人靜靜地發呆。


    爹啊,你讓兒子怎麽辦呢?往後沒爹沒娘的日子,就像漫漫長夜,孤苦伶仃......


    對於張凡的死訊,張仲心裏一直有種疑慮,事情應該沒那麽簡單。


    而王軻和曹荀,也內心充滿懷疑。出事的前一天晚上,他們倆恰好剛剛回村,怒海百裏之內,根本就沒有台風。


    海難的事情還沒平息,錫豐村突又傳出大事,朱九鈺的爹病死了,朱九鈺的娘認為是官府虐打所致,求告無門之下想不開,在縣衙裏跳井自盡。


    一對好朋友,在差不多時間內,都成為了孤兒。昔日曾經的天真爛漫,頓時再與二人無緣。


    不約而同的,兩人都變成沉默寡言的孩子,常常坐在山腰的涼亭裏,一起發呆。


    雨季來臨的怒海,風越來越大,洶湧的浪潮,越來越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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