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王朝京都東北向偏東處,熊羆山山脈。


    熊羆山脈地勢橫跨千裏,與潯陽大陸的錦汶王朝接壤。此地森林茂盛,植被原始蒼涼,高山處常年白雪皚皚,故而熊羆山最高峰,也被接壤兩國的民間叫做“白頭翁山”。


    有旅經此地的奇原大陸詩人,曾在山腳下不顧嚴寒流連忘返,隻恨自己沒能插上翅膀,飛上峰頂去遊覽。


    最終,詩人悻悻然寫下“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絕美詩句。


    這座人跡罕至的山峰,隨著詩人的成名,詩句流傳越來越廣,更是披上一層神秘的色彩。


    有人說,山上住的是神仙,所以凡人根本無法登頂。但也有人譏笑說,冷得凍死鬼,人都住不得,神仙是傻瓜?


    但確確實實,這座過去沒有人煙的山峰上,最近就冒出來一個草廬。


    草廬前麵的空地,有一個人正在練劍。


    此人頭發略帶灰白,國字臉,英氣濃眉,杏仁大眼,瞧著五十歲左右光景,衣著十分貴氣。


    手中一柄長劍,光是看那劍穗,金鑲玉的墜子,束住紫到發黑閃爍著光澤的流蘇,便知其貴重非常,絲毫不像是附近那些需要吃苦的平民。


    此人劍勢淩厲,劍氣更是驚人,一套連綿劍法耍下來,以他為圓心,周圍幾十米的積雪,全都融化為水,順著山峰的溝壑,汩汩地往山下流淌。


    臨收劍時那一劃弧形,劍尖遙遙所指方向,鐵骨錚錚的蒼柏樹上,經霜的葉子片片掉落,齊刷刷都是從葉根部斷開,像是利刃切割,沒有一片例外。


    呂沅收劍站定,又將手中長劍抬起,直至目光與劍平視,緩緩歎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還是慢了點,何時才能練至《蘊劍玄決》第九層啊......”


    自從得了這本劍譜,呂沅如癡如醉,隻要能推開公務纏身,便會來此山峰練劍。


    此地離京都不遠,來去時間不長。且此地非世外高人,絕難攀登,半點不擔心宮中那位皇貴妃耳目的監視。


    說起來,金烏王朝皇帝李淂盛也挺可伶的,名義上是皇帝不假,實際上政務大事,全都握在皇貴妃端木藍菡的手裏。


    大臣奏章表麵上是遞到皇帝案前,但事實上,哪一個大臣不是端木藍菡的人?祥安三年王朝重臣大換血,幕後就是端木藍菡的手筆。


    李淂盛知不知?


    其實是知道的,隻是起碼在呂沅眼裏看來,不僅自己從骨子裏害怕這個皇貴妃,連聖上也是極其怕她的。


    祥安二年,那次關於違反祖製敕封皇貴妃一事,呂沅曾上書反對,隔日就被端木藍菡召至其寢宮,用十七把詭異遊離於呂沅身邊的飛劍,狠狠地“請教”了一番。


    當時呂沅以為是白日遇鬼,後來才慢慢琢磨出來,端木藍菡這邪惡女人,是他娘的世外高人啊!


    所以,聖上被拿捏在手心裏,倒也沒啥出奇的了。


    也怪不得聖上膽子忒大,敢向金烏王朝第一高人王軻下手,看來自己還是見識不夠多,當年愣是沒有看出這一茬來。


    如果沒有端木藍菡這張底牌,聖上憑什麽與王軻過招呢?


    隻是當年根本就看不出,那斯斯文文的太子首輔王軻,竟然是個深不可測的世外高人。


    這要不是聖上親口對自己說,打死也沒敢相信。虧自己還好幾次與王軻發生意見衝突,如今想來,脖子還有些發涼,沒被王軻瞬間哢擦掉,真是萬幸中的萬幸!


    不過今時不同往日,呂沅自從得了郭焦寧的《蘊劍玄決》,苦練至今,已是練至第五層,勉強有了劍帝境界。


    如果用山上的話說,就是已經一腳踏入世外高人的行列。


    雖然他此刻離地仙境界的門檻涅槃境,還有劍皇、劍聖之隔,存在著不小的艱巨路程,需要砥礪前進很久,但總算在這人間王朝的戰將中,乃至江湖高手裏,都應該是無敵手了。


    隻是對於境界之分,呂沅自己也摸不清楚。此時自己的境界,究竟與那端木藍菡有多大的差別?與當年的太子首輔王軻,又相差多少?


    修煉沒有師父指點,全靠一本《蘊劍玄決》自己摸索,難免有諸多疑問。


    呂沅抖了抖手中的長劍,驅散心中各種雜念。


    畢竟多想無益,隻要自己練至第九層,也就摸著地仙門檻,那時候見到了神仙師父,答案自然水落石出。


    自己這次離開京都已有三日,想來隋剛征戰白浦島的捷報,也差不多該送達案頭了,抓緊再練一日,然後趕緊回去看看,幸運的話,或許連同捷報一起,金書玉簡也會送來。


    那個對金書玉簡一直虎視眈眈的邪惡女人,在自己尚未確定高過其境界之前,還是得小心點伺候著,十七把飛劍的滋味,呂沅寧死也不想再一次嚐試。


    風卷雲散,白頭翁山上,頃刻又是劍氣四溢。


    呂沅練至酣暢時,連邊上的砂石都碎成齏粉,隨著劍氣所指,形成一條黃褐色的砂龍,在他的身邊飛速地遊弋盤旋。


    劍氣越來越龐大,卻突然在刹那間全部消失,遊弋的砂龍倏地散落一地。


    呂沅手中的長劍,仿佛變成軟綿綿的一條蛇,左右遞出都如稚童耍蒿,沒有半點威力。


    呂沅心中大駭,收劍定睛一看,不知何時,不遠處那顆蒼柏樹上,竟坐著一個老頭,長飄飄的白胡子,笑吟吟看著自己,好似看那市集上的江湖雜耍。


    “師父......”


    呂沅驟然大喜,立即拋去手中的長劍,五體投地伏拜。


    “起來吧!看來這一年多,你還算勤勉,進步不小啊,瞧著已經有劍帝修為了。”


    郭焦寧撫了撫胡子,輕輕跳落在呂沅麵前,大袖一卷,將地下的長劍吸至眼前,伸手接住,遞給了呂沅。


    雖然老人笑容可掬,且是自己的師父,但也是高高在上的神仙啊,呂沅長跪接劍,卻是不敢起身,連頭都未敢抬起正向,語氣局促的問:“師父此次到來,有何吩咐?弟子我全力以赴。”


    “吩咐確實是有吩咐,但也想來看看你的進步。”


    郭焦寧笑容一收,嚴肅地說:“你在金烏王朝當大司馬,恰巧師父仙門有一樁事,涉及到你們金烏王朝三個人,你可願意協助?”


    “師父仙門之事,便是弟子之事,赴湯蹈火,保證一定完成。”呂沅斬釘截鐵道。


    郭焦寧點了點頭,繼續說:“此三人都住在蓮花郡錫豐漁村,大的兩個是漁村私塾先生,一個名叫王軻,宮主修為,境界比你略高。一個名叫曹荀,祭酒修為,境界與你差不多。二人目前在外遊學未知去向,師父無需你出手,隻給我好生監視著,一旦他們回到錫豐漁村,通知我便可。”


    “小的那個是私塾的學生,叫張東陽,絕靈廢體一個,沒有半點修為。今日師父在漁村已轉了一圈,拘過不少村民的心神,得知他眼下隨你們的討海軍在外征戰,隻是未知去往何處。如果他回到軍營,你可將其擒下。這少年最為重要,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郭焦寧緩了緩神色,掏出一枚玉佩,放入呂沅的手心。


    “此前我隻是在你識海中,種下一粒神識,方便我隨時尋到你之所在。這枚玉佩你且收好,一旦有消息,捏碎此玉佩,我就會趕來。”


    “謹遵師父仙旨!弟子必不負師父所托。”呂沅接過玉佩,頭磕大地。


    郭焦寧伸手輕輕按落呂沅頭頂,轉瞬之間,呂沅腦海便浮現出三個栩栩如生的人物形象。


    他知道,這是師父的神仙手法,對此呂沅一點也不驚訝。


    呂沅驚訝的是,師父口中的私塾先生王軻,竟然正是自己曾經同朝為官的那個太子首輔。


    王軻不是自殺了麽?


    很快,隨著灌頂信息的注入,呂沅的疑問轉眼被解答。


    果然,世外高人不愧為世外高人!


    到了這等境界,人脈與資源都不是太大問題。死而複生,瞞天過海,就像吃飯一樣簡單。


    至於腦海中那個少年形象,呂沅也覺得有幾分眼熟。


    思索了一下,才想起當日曾在錫豐漁村海邊,見過這個眉宇充滿書卷氣,身材瘦小黝黑,卻有著一雙清澈明亮眼睛的少年儒生。


    這三人,到底與師父的仙門有何糾葛?呂沅自然是半點不敢問起。


    這條官場老狐狸,深諳上下相處之道,該問與不該問,心中極有尺寸。


    上麵需要你知道的,自會告知。上麵不想你知道的,最好連琢磨都不要去琢磨。拿出結果,才是功績。


    呂沅盤算了一下,對於郭焦寧這個任務,頓時胸有成竹。


    這等手到擒來便能貢獻給神仙師父的功勞,打著燈籠也難找啊。事情辦得漂亮,師父隨便再給一本玄法,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心中不禁大喜。


    第二天淩晨,匆匆趕回到京都的呂沅,接到白浦島兵敗的驛報,顧不上休息,又匆匆趕往檀山,覲見聖上。


    隨後,也不乘坐他那架華貴的車架暖轎,呂沅隻身快馬加鞭,直奔蓮花郡而去。


    烏雲籠罩安龍大陸的天空,暴雨在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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