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魂宗議事堂,今晚早早就讓雜役弟子點了燈,座椅也比平時多排了幾行。


    通亮的燈光下,此刻人頭攢動。


    原因是關於明日的血祭之禮,從籌備至今半年多來,一直都爭議不斷。


    所以,越是臨近祭禮吉日,宗門內的青衣和黑衣兩派,越是爭吵得不可開交。


    兩派前些日子爭論的焦點,是在於辦與不辦?隻是辦與不辦,畢竟關係到宗門的存亡,宗主柳正最後一錘定音,青衣派也隻好妥協,不再有異議。


    而近些日子的爭論焦點,是因為童男童女的來源,出現激烈分歧。


    青衣派堅持必須推遲時日,找到更為合適的人選。黑衣派則認為,吉日已定,不必要為這些芝麻小事推遲。


    一臉似乎毫不關我事的柳正,此時靠在高堂正座上,手抱後腦勺,微閉著雙眼,任由青衣黑衣兩派去吵。


    畢竟,青衣派的領頭羊遊珞,是下宗掌律長老,權勢不低。


    黑衣派的領頭羊金波,是下宗司財長老,權勢也不低。


    更主要的是,這兩位長老,都是上界的血魂宗上宗宗主的內門弟子,得罪誰都不行。


    按掌律長老遊珞的看法,祭禮所用的童男童女,必須到山下各國監獄裏去進行挑選。


    而司財長老金波則認為,遊長老的做法大費周章,不僅時間來不及,還需要花大量的金錠,去和各國周旋,完全沒有必要。


    這金波長老,在血魂宗也算是出了名盡職的司財長老,向來對於花金錠這種事,都覺得肉疼。


    但凡是花錢的事,能省則省,就算柳正想要多花些無謂的錢,他也敢翻臉不認人。


    金波長老大聲指責青衣派,辦事不力,如果不是黑衣派想辦法湊足人數,如何能保住血魂宗。


    遊珞長老則是義正辭嚴的痛罵黑衣派,草菅人命,派遣門徒四處擄掠良家兒女,來日必遭天道責罰。


    對於玄而又玄的天道,這位掌律長老敬若神明。雖然他在山上有著為老不尊的花名,但一是一,二是二,該守住的底線,從來沒有人敢說比他更為嚴肅了。


    兩派人馬,越聚越多,到最後,幾乎所有有資格進入議事堂的人,都沒有缺漏。


    柳正見雙方各執一詞,勢均力敵,便抬了抬手,睜開眼睛看向眾人。


    柳正心裏知道,此事再吵上三天三夜,依然不會有結果。


    若是因此耽誤上宗大事,兩位長老有靠山自然不怕受罰,自己僅憑那點拚命來的功績,恐怕抵不住責任,最終遭罪的還是他。


    萬一處理不妥,自己這個下宗宗主的位置,豈不是得換人當?


    眼下火候已差不多,該自己出麵了。


    當下,柳正便清了清嗓子說:“金波長老所言,雖有道理,但修真之道,玄而又玄,倘若不顧天理,自然因果糾纏,必遭天譴。遊珞長老所言,確實為善法,隻是上宗催促緊迫,如今再改吉日,必然也來不及。”


    眾人見宗主各打五十大板,分明就是和稀泥的做法,皆忿忿不平,議事堂又是一陣喧嘩。


    柳正見狀,雙手虛按,示意眾人且慢分辨,又繼續說道:“大魔欲滅我血魂宗在即,上宗已決意複活血魂老祖出世,救宗門萬千弟子於水火,而今我們下宗的血祭之禮,便是複活的重要儀式之一,自是不能耽誤上宗大事。故逆天道而行,也是無奈之法。”


    說至此時,柳正忽然雙眼擠出幾滴淚珠,大聲道:“各位莫再爭論,為了宗門長存,來日天道降罰,就由我承擔吧,柳正身死道消,也在所不惜了!”


    “宗主英明!”


    司財長老金波帶頭高呼,黑衣派眾人紛紛鼓掌,喜形於色。


    掌律長老遊珞見狀,心知再辯也是枉然,最終隻能搖搖頭,低聲安撫青衣派眾人。


    事情得以圓滿解決,兩邊都沒傷到臉麵,柳正心中頗為得意。不過他仍舊裝作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並假借對天長歎的機會,暗暗地呼出一口氣。


    等那遊珞長老拂袖而去,青衣派眾人漸漸散走。柳宗主才笑眯眯走下了正座,詢問金波長老事情安排如何?


    金波長老回複,祭禮一切都已安排妥當,眼下隻缺一名童男,今日已有弟子下山,明早之前必然到位,絕對不會誤了宗門大事。


    兩人正說話間,門外閃進來一人。


    金濤長老笑吟吟走進議事堂,見其大哥金波長老正與宗主在說童男,便得意洋洋對柳正說:“稟宗主,聽聞明日祭禮尚缺一童男,剛剛我特意下山走了一趟,如今有著落了。”


    柳正豎起一個拇指,說:“還是你們兩兄弟用心盡力,來日血魂老祖複活之際,必定給你們二人記功勞。”


    與此同時,血魂宗地牢中,眾多孩童的哭聲,此起彼伏。


    張東陽被扔進地牢來時,金濤長老不放心,先動了手腳。


    雖然金濤長老一眼就看出,少年是先天絕靈廢體,但是少年以山下江湖功夫,能殺死其徒弟,自然是身手不凡,因此將他全身經脈封住,以防他搞出亂子來。


    張東陽躺在地上,傾聽了一會,很快便了解到,這些哭哭啼啼的小孩,都是從各地被抓來的,將全部用於明天的血魂宗祭禮上獻祭。


    張東陽不禁眉頭苦皺,百思不得其解,神仙不是保佑世間凡人的麽?神仙怎麽會幹傷天害理的事情呢?


    在他的心裏,凡人為了生存,為了活得更好,有貪念有殺心有爭鬥,可以理解。這些能點石成金,能飛來飛去的神仙,無比逍遙自在,不是應當無欲無求麽?


    父親曾說過,能力越大,責任就越大。難道,神仙的超凡能力,不是用來幫助凡人的嗎?


    真是萬萬想不到,高來高去的神仙,居然也這麽壞。


    看著眼前這些神色恐懼的孩童,張東陽不禁也為自己擔心起來。


    本以為自己被抓,是因為殺了人家徒弟,關進來受懲罰的。如今看起來,貌似也和其他孩子一樣,都將成為血魂宗祭禮的犧牲品。


    如何是好呢?四肢不能動彈的他,像條鹹魚般挺著,啥事都做不了。


    此刻別說搭救其他人,就是想救自己,顯然也是無能為力。


    “上宗特使到......”


    地牢門外,突然響起一聲長喊。


    沒過多久,一個身穿黑袍,袖口繡有一抹血痕的高瘦青年,手執泰阿劍,進入了地牢。


    金波長老兩兄弟,則跟在青年的後麵,一臉的阿臾奉承。


    不過,此刻金濤長老心裏特別不是滋味,沒想到自己嘚瑟一下新入手的寶劍,正好就遇上上宗特使施洋來到。


    施洋一進門,見金濤長老手裏把玩著紅芒閃爍的泰阿劍,立刻就認出此劍來曆,唰一下臉色馬上就變,一直追問金濤此劍從何而來?


    施洋暗想,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追尋這麽多年的線索,竟然在自家血魂宗中出現!


    這份驚喜來得十分突然,施洋努力壓製著心中的激動,生怕被邊上的人看出端倪。


    俗話說,老而不死是為賊。


    別看這施洋樣貌看起來年輕,但實際上他的真實年齡,比金家兩兄弟都還要大。


    一百多年前的施洋,便是血魂宗的天驕,年僅十八歲就破入涅槃境,成為宗門的傳奇人物。


    也因為他破入涅槃境早,所以一直保持著年輕的樣貌。


    此人不僅是上宗特使,還與金家兄弟一樣,都是上宗宗主的徒弟,而且是親傳弟子,比起金濤倆兩兄弟隻是內門弟子來說,自然是要尊貴很多。


    其實,在大多數宗門內,弟子的階級都非常分明。


    雜役弟子不如外門弟子,外門弟子不如內門弟子,內門弟子不如親傳弟子,親傳弟子不如關門弟子。


    差一級,身份地位就差別很多。


    反倒是像申家公子那種記名弟子,就要看師徒之間的緣分了。


    不過緣分再深,大多數記名弟子回到宗門裏,最多也就相當於內門弟子的待遇。遇上自我感覺良好的外門弟子,有時也會被看低一層。


    因此,身為內門弟子的金家兄弟,麵對師父的親傳弟子施洋,表現出一臉阿臾奉承,也屬正常。更何況,施洋的境界,如今已是混沌境。


    而金家兩兄弟,還差著施洋一個境界,隻是剛剛步入地仙領域的涅槃境而已。


    所以,就算金濤心裏再不爽,也得將泰阿劍雙手奉上,帶著施洋來到地牢找少年詢問。


    上位者氣息十足的施洋,隨著金濤長老手一指,連蹲下來說話都不屑,隻是用腳尖踢了踢張東陽,伸出泰阿劍問道:“小鬼,這把劍是誰給你的?”


    “撿的。”


    麵對這些壞神仙,張東陽已是半點沒有敬仰之心,沒好聲氣的說。


    “撿的?”


    施洋臉色一沉。同時隨著說話,釋放出絲絲威壓。


    地牢裏,空間頓時變得窒息,呼吸極為困難,所有小孩麵色轉瞬發紫,站立不穩,搖搖欲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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