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疾馳在崎嶇不堪的路上,突然,馬車右輪軋到一塊碎石,右邊瞬間顛起一寸之高,二人被顛起,又落下,繼而撞到一起,葉輕憂又連忙後移了兩寸。


    權柔看著葉輕憂隻有一小半屁股坐在凳子上,拉著葉輕憂往自己這邊靠近,說道:“貼緊點,你離那麽遠幹嘛,容易跌倒,況且你不硌得慌嗎?”


    葉輕憂見權柔平時溫文爾雅,此時竟毫不介懷,自己也就不再畏畏縮縮的了。


    兩人靠得更近些了,雙手緊抓住凳簷,隨著架車的顛簸起伏,兩人的手臂時而貼合,時而分離。


    十一二歲的葉輕憂,哪裏懂得什麽愛情,隻是知道男女授受不親,心頭不免有些小鹿亂撞,而權柔年齡雖與葉輕憂相仿,可已然對愛情有了懵懂的認識,可能是作為女子,更早成熟於男子的緣故,權柔被這不經意的貼合,擾得心跳加速,與車軲轆滾動的頻率相吻合。


    半個時辰之後,果然追上了李先生。


    多虧李先生閑情趣步,一直是牽馬漫走。


    李先生得知葉輕憂權柔來意之後,哈哈大笑,也很欣慰,拿出紙筆,洋洋灑灑寫上一段介紹之語:“此人為吾得意門生,姓葉名輕憂,輕憂乖巧懂事,智慧不凡,幼時遭他人失手致經脈盡斷,此生與武學無緣,一直受教於吾之門下,可吾心向灑脫自然,欲仗劍天涯,輕憂的求學生涯也因此斷送,吾今卻放心不下輕憂孩兒,望學生印賢願收留之,輕憂如能入陵陽,定是前途無量。——李先生。”


    葉輕憂緊緊攥住李先生為自己寫的介紹信,感動不已,沒等拜謝李先生,李先生就已駕馬西去。


    葉輕憂隻能朝著李先生離去的方向深深鞠上一躬,以表敬意。


    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了大雨,權柔葉輕憂二人剛剛趕的匆忙,並沒有帶傘,四周望去,卻也無避雨之物,二人退而求其次,見旁邊莊家地裏有一簡陋的草棚。


    草棚上搭的茅草,已近腐爛,草棚之下剛好能容一人躺睡,這是莊稼地的主人收莊稼時,看莊稼臨時搭來睡覺用的。


    雖然草棚破舊,用來遮雨的話,周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大雨毫不留情地打濕了兩個人,葉輕憂示意讓權柔先進去,權柔彎腰鑽進草棚,一頭烏黑的頭發已然濕透,矯情地緊貼著皮膚,權柔白皙的皮膚更加晶瑩剔透,權柔擦拭著眼睛裏的雨水,雙眼更顯得清澈透明。


    葉輕憂環視了周圍,權柔道:“輕憂,趕緊進來啊。”


    葉輕憂道:“裏麵太狹窄了,我沒事的,一會這雨停了就好了。”


    權柔見這大雨下得實在凶猛,葉輕憂站在草棚外,背對著自己,打著寒戰。


    權柔蹲著上前一步,拉著葉輕憂的袖子,道:“趕緊進來吧,裏麵容得下。”


    葉輕憂腦袋碰了一下草棚簷,隻好彎腰進來了雨棚,兩人一齊蹲在這狹小的草棚裏。


    雨似乎生就喜歡調戲人,草棚裏的氣氛越是尷尬,雨下得越是凶。


    權柔笑道:“從來沒有這麽狼狽過,哈哈哈,還好這裏有個草棚給我們避雨。”


    葉輕憂道:“這雨下得真是不巧,害的你也這麽狼狽,都怪我。”


    權柔道:“怎們能怪你?”


    兩人真是越說越是覺得不堪,幹脆都閉口不言,隻能靜靜的期待著雨趕緊停下來。


    兩人雖不說話,但是心中可是複雜,腦袋裏亂成一團,盡量控製自己想些別的,可偏偏腦袋裏全是對方,沒有其他。


    兩人腦力絞盡,也想不出該說些什麽打破這尷尬。


    大雨很過分,不停地下。卻又很通達,一直在下。


    二人臉上雖表現出不耐煩,二人心裏卻希望這雨永遠不要停。


    草棚裏的積水也有一尺深了,二人雙腳已經被雨水埋沒,水麵之上,僅有二人,背對著看著遠方,心裏想著對方。


    葉輕憂蹲得左腳有些麻了,稍微挪動了一點左腳的位置,左腳抬起來時,權柔那邊的積水輕輕地流過來,流到葉輕憂左腳原來的位置上,打了個旋渦,葉輕憂左腳落下,積水又被擠了出去流向權柔一側。


    積水衝到權柔腳踝處,權柔被這一衝流水觸到,觸到腳踝,一股麻意一直向上,衝到心裏,一陣筋軟骨酥。


    雨才持續了半個時辰,就漸漸變得小了。


    兩人不得已從草棚裏走了出來。


    葉輕憂道:“雨終於停了,我是時候出發了。”


    權柔知道葉輕憂這一走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回來,忍不住端詳著葉輕憂道:“現在正值雨季,你到前麵遇到店家一定要買把傘帶著。”


    葉輕憂自娘親去世後,從來沒有感受到有人對自己如此的關心,葉輕憂道:“我會的,到前麵碰到賣傘的就買一把。”


    權柔道:“希望你這一行能學有所成,報身痛之仇。”


    葉輕憂遲疑了一會,說道:“我身之仇已然痊愈。”


    權柔不解:“那你還如此千裏迢迢趕去陵陽,就待在桎城不好嗎?”


    葉輕憂堅定地說道:“我傷於江湖,已然痊愈,但江湖之傷仍在。”


    權柔似懂非懂,不住地點著腦袋。


    兩人不舍地告別,葉輕憂向南,權柔向北。


    一股風從南向北,吹動腳下的積水,積水漫流片刻之後,又一次打向權柔的腳踝。


    權柔忙得低頭看去,見一片樹葉隨著流水,從兩腳踝間飄了過來。


    權柔好想把那片樹葉撿起來,看看上麵有沒有葉輕憂不好開口說的話,寫在了上麵。


    但權柔心裏知道,上麵怎麽可能有字。


    這股風一定是跟剛才的大雨是一家,剛從南向北刮,轉身又從北向南刮,權柔的絲綢罩衣被刮向身後,罩衣緊貼著自己的前身。


    權柔看著那片樹葉又欲從自己胯下,漂了回去,微微伸下脖子,向下探去。


    權柔目光擦過雙乳,見那片樹葉無情地漂走。


    權柔立馬並攏雙腳,太想把那樹葉撿起,在上麵寫上自己想說而不敢說的話。


    還沒想好該寫些什麽,那片樹葉已然從雙踝間擠了過去,權柔心中一聲歎息。


    葉輕憂在去陵陽山的路上,不時地摸著口袋中的碎銀,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怎麽會舍得用來買傘,心裏安慰自己道:“這哪裏用得著傘,拿著也怪沉的。”


    一路上碰到三四處賣傘的,也沒有買來一把。


    葉輕憂離開桎城兩天,雖是舉目無親,但是心裏竟是從來沒有過的暢快,就像無拘無束的小鳥,肆無忌憚的走在這路上,快樂極了。


    快樂總是短暫的,天上忽然烏雲密布,葉輕憂走在一片樹林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忽然風雨大作,電閃雷鳴。


    地麵很快就濕透了,葉輕憂隻好躲在大樹下。


    不一會,樹也被大雨淋透,樹底下也開始下起了大雨。


    葉輕憂知道這下要完了,於是趕緊圍繞樹幹,挪到了背風的地方,卻也是無濟於事。


    淅瀝瀝的雨聲傳到葉輕憂耳朵裏,更加讓人淒冷,身體更加覺得濕冷。


    葉輕憂頭頂的雨沒有辜負葉輕憂,雨不管樹葉有多茂密,都會滲透樹葉,落到葉輕憂身上。


    葉輕憂一身從外到內,全都濕透了。


    葉輕憂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淒涼,餓得過了勁,隨身帶的餅也想不起來吃上兩口,全身漸漸涼了下來,眼神木訥,表情呆滯。


    葉輕憂經受著嚴重的風寒,全身哆嗦不停,一直瀕臨在生死邊緣,仿佛又經曆了在曉孤賒竹被人重傷的那種將死之感。


    葉輕憂累極,潛意識告訴自己不能睡,大腦裏不由自主地開始運轉棋局。


    這一局是葉輕憂跟自己對弈,每一子所落在棋盤位置都是那麽清晰。


    葉輕憂靠著這一局棋,挺過了一生中最難熬的一夜。


    第二天早上太陽出來,曬到葉輕憂臉上,葉輕憂這才醒來。


    隻覺全身酸痛,身體冷熱交替,身上衣服焐幹了不少,但還是潮的,難受至極。


    葉輕憂一晚上沒吃東西,覺得有些餓意,於是想起懷裏的餅,掏出一看,竟然被雨水泡得慘不忍睹。


    葉輕憂還是小心拿起,一點點往嘴裏送。


    葉輕憂忽然想起懷裏的信件,慌得趕緊拿出來一看,已然是麵目全非,葉輕憂萬念俱灰,坐在原地,痛苦不已。


    葉輕憂回憶到模仿李先生的字跡在權柔眼裏都能以假亂真,此時亦可以模仿李先生的字跡。


    那陵陽印賢雖然熟知李先生字跡,但他們二人也有好多年沒見了,印賢對李先生字跡一定有些模糊了,雖然模仿李先生字跡實屬下策,但也沒有別的辦法了。


    葉輕憂說做就做,到前麵集鎮上買了筆墨紙硯,草草幾下,李先生的字跡又展現出來。


    半晌之後,葉輕憂經過竹溪邀察一帶之時,見遠處有一高塔,塔尖直插雲霄。


    葉輕憂見到高塔,知曉那就是聞人塔,興奮地跑了過去,氣喘籲籲來到塔之下。


    見那第一重塔麵之上,皆青瓦鑲嵌,八隻翹角,直衝八方,盡顯大度,簷牙高指,巧奪天工。


    葉輕憂向上仰望,每一層塔麵坡度舒緩流暢,遊廊環繞,如臥龍盤旋,整座聞人塔堅若磐石,穩如泰山,巍峨高聳,氣勢磅礴,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葉輕憂見不時有人從竹溪邀察最高峰飛至聞人塔最高處飛思挑盡,聽路人稱之為飛淩煙。


    聞人塔周圍機關重重,稱為八十一道,輕功再好的人誤觸到機關也要被射成馬蜂窩。


    聞人要把江湖要事送至聞人塔飛思挑盡處,必先至竹溪邀察最高峰竹紅違,再從竹紅違便可輕鬆抵達飛思挑盡。


    葉輕憂暢想著自己有朝一日也可登頂這飛思挑盡處,曉孤賒竹一事一定記錄在那裏,葉輕憂自知登頂飛思挑盡實屬妄想,隻管繼續向陵陽趕去。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江湖密卷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緲雨辰星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緲雨辰星並收藏江湖密卷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