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好好的師徒倆個搭班德芸社的事,郭德強突然提出來要讓郭大林拜師,於清頓時有些措手不及。


    收徒弟這事,於清和郭德強的態度不一樣,郭德強熱衷於為祖師爺傳道,隻要是願意學的,他是來者不拒。


    這兩年來來往往的也有不少,可是能堅持下來的,也就眼前這幾個。


    可於清卻並不怎麽熱衷,就連蕭飛當初也是因為石福歡先生遞了話,師命難違他才點頭收了徒弟,不過現在撿著個大便宜,整天心裏美得跟什麽似的,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現在剛定下來他們師徒兩個加盟德芸社,郭德強就提出來讓郭大林拜師,於清一時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相聲演員搭檔之間互相收對方的孩子做徒弟,這種事非常常見,可於清收徒弟主要看的是眼緣。


    要說郭大林這小胖子,他也確實挺喜歡的,別看在他老子郭德強跟前跟避貓鼠一樣,私底下卻是挺活潑的,愛說愛笑,腦瓜子也機靈。


    可也不是看著喜歡就得收了徒弟啊!


    蕭飛在一旁瞧出師父為難,便主動問了句:“大林!你是怎麽想的,喜歡相聲嗎?”


    收徒弟有好多種,有正式的,遞了拜門帖,一個頭磕在地上,踏踏實實的跟著師父學藝,還有一種是口盟的,基本上就是倆人看著都不錯,一方提出來要拜師,另一方點頭答應了,沒有擺枝儀式,但做徒弟的在外麵提起來,某某某是我師父,做師父的也認,但是不入相聲家譜。


    郭大林如果真心喜歡相聲,願意一門心思的學習,鑽研,以後指著這門手藝賺錢吃飯,收個徒弟也沒什麽。


    可如果人家孩子自己根本就不喜歡,完全是郭德強這當爹的一廂情願,要讓孩子繼承自家衣缽,那也沒必要回絕,收個口盟弟子,也算是顧全了郭德強的麵子。


    於清一聽就明白了蕭飛的意思,也跟著問了一句:“德強!你別說話,既然你提了,這徒弟我也得相看相看,大林,大爺問你,你喜歡相聲嗎?”


    郭大林抬頭,還是習慣性的朝著郭德強看了一眼,結果卻發現自家老爹仰頭背手的根本就不看他,又看了看於清,還朝著蕭飛瞅了一眼,得到了倆鼓勵的眼神。


    小胖子頓時心中大定:“大爺!我喜歡。”


    瞧得出來,小胖子不是在郭德強強權高壓之下說的違心話,畢竟是門裏生,門裏長的,從小就受郭德強的熏陶,就算是一開始不喜歡,聽的順耳了,也能往心裏鑽。


    “少爺!你看著怎麽樣?你要是覺得行,師父今個就給你收一師弟。”


    嘿!有這麽坑徒弟的嗎?


    他還能看不出來,郭德強讓郭大林子承父業的意誌十分堅定,今天不管怎麽樣,非得給小胖子找一師父不可。


    蕭飛無奈了:“師父!師叔都開口了,我看大林也不錯,您就收了唄。”


    於清聞言笑了:“那行,德剛,大林這孩子我收了,不過,咱們得提前說好了,收是收了,可往下的事咱們不能著急,這徒弟我得相看好了,覺得他人性沒問題,也確實是這塊料,咱們再往下走,你看成嗎?”


    意思很明白,你開口了,我給你麵子應了,但這徒弟隻能算是口盟的,想要登堂入室,進我於家門,得看這孩子以後怎麽樣。


    “得嘞!師哥,我這謝謝您,兒子,還等什麽呢,給你師父磕頭。”


    小胖子這回倒是痛快,噗通往地上一跪,嘭,嘭,嘭的就對著於清磕了三個響頭。


    “好家夥的,這孩子怎麽這麽實在,快起來吧,瞅瞅腦漿子沒灑出來啊!”


    郭大林給扶起來,跟著接收到郭德強的眼神暗示,又對著蕭飛深鞠一躬:“師哥!”


    父子兩個的眼神交流,蕭飛也都察覺到了,這孩子才八歲,就懂得看人眼色了,真不知道在家裏是怎麽教的,不過這樣的性子說相聲倒挺合適的,總比腦子笨的不開竅,三鞭子都抽不出來一個響的強。


    正事都說完了,蕭飛去廚房收拾排骨,郭大林則在王薇的引領下,又去拜了師娘。


    白惠敏和於清不一樣,收了徒弟,高興的不得了。


    熱鬧了一會兒,又該張羅著做飯了,待會兒吃了午飯,蕭飛他們還得跟著一起去天橋樂劇場,加盟的事談妥了,得去和班子裏的其他演員見上一麵。


    雖說大家都是熟人,可這回身份不一樣了。


    廚房裏。


    “小偉!再填兩塊木頭,火不硬。”


    蹲在灶坑前的曹芸偉聽了,答應一聲,撿出兩塊幹透了的木頭扔進灶膛。


    “師哥!昨個您應我的,給我過過活,您看現在怎麽樣?”


    曹芸偉性子傲,這在蕭飛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就感覺到了,可以說,整個德芸社,除了他師父郭德強之外,就沒有誰能入得了他的眼。


    但是在和蕭飛接觸過幾次,也見識過蕭飛溜活之後,他是服了,真服了,至少他沒那個本事把《八扇屏》裏麵二十幾番成口大套的貫口一氣背完。


    “行啊!你今個打算使這塊活?”


    “沒有,我師父給定的,今個和李先生說《猜燈謎》。”


    不用看曹芸偉的表情,光聽這語氣就能猜到,他對師父郭德強這種安排並不滿意。


    蕭飛倒是也能理解,做徒弟不能理解師父的一番苦心,總覺得自己成了,能挑大梁了,不願意說這種太溫的段子,覺得顯不出自己的本事。


    “小偉!師叔讓你捯飭老活,是為了你好。”


    郭德強怎麽想的,蕭飛也能猜得到,無非就是想要通過這種文哏的老段子磨煉徒弟的心性,本事。


    誰都知道這種文哏的老段子不討喜,想要說好了很難,可真要是能通過這種老活在台上站住了,那可是一輩子的本事,再換任何一個場子說相聲都不打怵。


    曹芸偉沒接茬兒,起身撣了撣褲腳的浮土:“師哥!您給我說說?”


    人家不願意聽,蕭飛也懶得再掰扯。


    “行啊!你來一段拿手的!”


    曹芸偉清了清嗓子,剛要開腔,突然又頓住了,接著眼珠一轉,先使了個身段。


    “在想當初,金宋交兵,掃南王番邦四太子完顏氏金兀術屢犯中原,統領雄兵數十萬,戰將千員與大宋朝精忠嶽元帥匯兵於朱仙鎮。那兀術連吃數十敗仗,事出無奈才將二世子完顏兀赫龍調在陣前,力分勝負。二世子隻生得麵白如玉,齒白唇紅,頭戴一頂虎頭盔,身披大葉如意連環甲,內襯素羅袍,下配粉寬褲,足登虎頭戰靴,坐騎白龍馬,手使護手雙槍一對,真是威風凜凜,殺氣騰騰。”


    蕭飛抱肩膀站在一旁,看著曹芸偉在使《八扇屏》裏苦人這一折,臉上帶著意味深長的笑。


    曹芸偉一開始說的倒是挺溜,身段上也拿捏的很好,特別是在說陸文龍的讚時,饒是蕭飛這個眼裏不容沙子的苛刻人都忍不住想要叫個好。


    郭德強的這些徒弟裏,要說現在真正開了竅的,也就是曹芸偉了,何芸金雖然是大師哥,可要說能耐上,照著師弟還是差了點意思。


    可是再往下說,曹芸偉總是時不時的朝著蕭飛這邊偷偷的瞥,見蕭飛在笑,一下子節奏就有些亂了。


    蕭飛也沒喊停,反而眼神鼓勵的看著曹芸偉,示意他繼續。


    曹芸偉趕緊穩住了心神,那股子不服輸的勁頭這會兒也被他自己給拱起來了。


    “右手持定寶劍,將自己左臂斷下,偷出宋營,來到金營,見了兀術口稱:狼主千歲!我家元帥不仁不義,勸他投降,不降不戰,軍法不嚴,無故將我責打四十軍棍,是他氣恨不出,又將我左臂斷下,使我無處投奔。聞聽人言狼主千歲仁義過天,特來投奔郎主,情願與狼主鍘草喂馬,充一小卒。兀術一見,慘不忍睹,遂傳下一令:我國金人聽真,王佐所到之處不準阻攔於他。皆因他乃六根不全,一苦人也。”


    “停!”


    後麵還有一段,不過已經沒必要再往下聽了,曹芸偉的臉色有些蒼白,他知道剛才這一折他說的並不好。


    “師哥!勞您給過過!”


    蕭飛隨手把焯過水,又拿涼水衝過的排骨下了鍋:“剛才中間有一段,你自己節奏亂了,怎麽回事,你心裏清楚,我也就不說了,八大錘那塊稍微趕了點,你中間偷了口氣,雖說外行聽不出來,可瞞不過內行的耳朵,整體上還是亂了,再有就是你的身段,王佐和金兀術這段對話,你得分清了人物,剛才王佐變金兀術的時候明顯慢了,就先這麽多吧,你自己琢磨琢磨!”


    曹芸偉聽了,心情也是格外複雜,五分服氣又帶著五分不服氣,不服氣是覺得早晚有一天能超過蕭飛,服氣則是因為眼下自己的能耐確實不如人家。


    至於,蕭飛一開始說的那句話,他自己也是心知肚明,是他求蕭飛幫著過過活,結果亮出來的《八扇屏》卻不是最經典的莽撞人這一折,而是說了苦人。


    說白了,曹芸偉這是打算難為難為蕭飛,結果,這小心思不但讓蕭飛給瞧出來了,順帶的還點出了他的不足。


    更要命的是,中間曹芸偉被蕭飛那意味深長的笑容給打亂了節奏,今後再說這一折的時候,恐怕每到了那一處,不用別人,他自己就得慌。


    苦人這一折,怕是曹芸偉這輩子都拾不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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