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舊社會茶館戲園子裏辦相聲大會,演出結束之後,按照規矩,隻要觀眾覺得沒聽夠,演員就得返場,把每一個觀眾都伺候好了。


    但德芸社的規矩,即便是不辦相聲大會,每天晚上這一場,最後攢底的也得返場,隻要觀眾願意聽,那就得返。


    一般來說,返場都是三到五個小段,剛剛郭德強和於清已經返了一場,這會兒後台的其他演員也都來到了上場門這邊候著。


    一來是要防備著郭德強時不時的提攜一下其他人,混個臉熟,二來是一會唱最終結束的《大實話》的時候,全體演員得到場,感謝今天的觀眾來捧場。


    今個的座好,滿坑滿穀的,連過道裏都加了座,二樓的雅間也難得開了三個,要是照著這麽下去,相聲複興總算是能瞧見點光亮了,大家夥也能多落一些實惠。


    這沒什麽不好張嘴的,誰都得養家糊口,舊社會的相聲藝人撂地賺這開口飯,還不就是為了那一大家子。


    老一輩的幾位先生也很開心,院子裏的座越來越好,這碗飯算是漸漸端穩當了。


    到了他們這個年紀,要不是真心愛相聲,那早就遠離舞台了,能留在這的,真的是一輩子都奉獻其中,願意發揮餘熱,期盼著相聲重新繁榮。


    雖說距離相聲複興,還有老遠的距離,但總算是能讓他們看到些希望了。


    看看這滿滿當當的園子,可著四九城去找,有哪一家的相聲班社能和德芸社相比。


    這會兒郭德強又翻了一場,可今天觀眾格外的熱情,還是大聲叫好,鼓掌,這意思還是不讓走,得繼續。


    郭德強和於清隻能接著回來,然後人們就聽倆人在台上嗆嗆起來了。


    “《四郎探母》這腔太高,我吧,肯定沒問題,那嘎調也沒事,可諸位您想想,我這賣了一膀子力氣,旁邊這位在那,嗯,啊,去你的吧,一場下來和我拿一樣的錢,您各位說我心酸不?所以,這樣,想聽《叫小番》,沒問題,但得讓於老師也得來一段。您瞧怎麽樣?”


    “我啊?”於清滿是驚訝,“剛才在後台對詞兒,你也不是這麽說的啊。”


    “哈哈哈哈!”


    台下的觀眾一陣大笑,隨後就開始起哄。


    “於老師來一個!”


    “來一個!”


    “您看看。”


    郭德強一臉壞笑著的指著台下。


    “大家夥今天這麽熱情,你不來一個?這樣,我給你起個頭·····一見公主盜令箭,不由本宮喜心間,站立宮啊····門···來,你來,各位親朋好友可都在看著,唱!唱不上去砸手裏了,底下往台上扔磚頭,記得拿著腦袋往上迎啊!”


    “哈哈哈哈!”


    “謔!這也太殘忍了!飛磚頭我還得拿著腦袋往上迎!”


    “於老師,唱!”


    “唱啊!於老師!”


    觀眾又開始起哄,於清似乎不服氣:“嘿,你還得著理了是怎麽的?你們真以為我唱不上去啊!?”


    “哦!?”


    郭德強聞言,一晃悠腦袋,詫異的看著於清。


    於清憋了一秒鍾,最後隻能無奈的說:“我還真唱不上去,實話實說,我也不怕露怯,這嘎調,調門太高,祖師爺沒賞我這調門,我是唱不上去。”


    “噫······”


    郭德強蔫巴壞的帶頭起哄,底下的觀眾也立刻跟進。


    於清一臉無語的看了看四周:“不是,你起什麽哄啊,我這話還沒說完呢。”


    “唱不上去你還說什麽?祖師爺都不賞你飯,要餓死你!”


    “還餓死我,餓死我怎麽了?我和您說,今兒個當著三老四少的麵,我也不是和您爭競,我是唱不上去,但好歹我有徒弟啊,大家夥都知道你徒弟何芸金能唱,京劇,評劇,張嘴就能來,可我也有徒弟啊!”


    剛才倆人下台的時候,郭德強就跟著於清說了,待會兒要把蕭飛給引上來。


    於清說著話,先捧了郭德強的徒弟,順帶著就要把蕭飛往外帶。


    “你平時總帶著徒弟出來,我帶我徒弟出來也沒錯吧?是,祖師爺不賞我這碗飯,但問題是賞給我徒弟了,我徒弟都不樂意吃,但架不住祖師爺拿火筷子往裏捅啊!”


    “哈哈哈哈哈!”


    在觀眾的笑聲和期待聲中,於清一攤手:“徒弟上來給師父露臉,郭老師,這是應當應分的吧!?”


    郭德強聞言也沒有再調侃,而是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哦!您的徒弟,好,大家夥剛才也都看演出了,頭一場出來的那個說《九頭案》差點兒鬧得整個院子起義的蕭飛,就是於老師的徒弟!”


    “好······”


    台下有個大哥,扯著脖子就來了一嗓子。


    “讓蕭飛出來,接著說《九頭案》。”


    有人喊了,其他人也紛紛跟著一起喊,今天蕭飛雖然足足說了一個半小時,可他們聽著就是覺得不過癮,真要是能把人再給喊出來,那可就太好了。


    “列位!列位!”


    郭德強眼見又要亂,趕緊安撫。


    “好家夥的,接著說《九頭案》?您諸位是帶著被臥來的怎麽著?打算今個就住這兒了?”


    “不走了!”


    “住這兒了!”


    郭德強點點頭:“好!剛才這邊有個小姑娘和那邊的小小子說要住這兒了。”


    “哈哈哈哈!”


    台下立刻一陣笑,喊得最凶的曲麥麥都紅了臉,她也沒想到這抓哏能抓到她的頭上。


    “列位別鬧!”


    郭德強等大家安靜下來才接著說。


    “這《九頭案》可是個長篇大套的活,真要是說起來,沒個十天半個月都說不完,我現在把人拽上來接著給您說,那也不現實,您要住這兒,我媳婦兒還在家裏等著我呢!”


    常來的老客都知道郭德強的媳婦兒是王薇,當年也是京津兩地小有名氣的鼓曲藝人,現在就跟後台呢。


    可看著郭德強那雞賊的模樣還是忍不住一陣哄笑。


    “說歸說,鬧歸鬧,蕭飛已經伺候您一大段活了,也得讓孩子歇歇,您要是想聽,明天晚上,我們還提前半個小時開場,到時候,保準讓您聽過癮了!”


    “嘿!你這就把我徒弟給許出去了!”


    “剛才說到哪了!?”


    郭德強也是一陣錯愕的看著於清。


    於清假裝想了想說:“不是說要唱《叫小番》的嘎調嗎?”


    “哦!那行,你唱吧!”


    “我······”


    看著於清那尷尬的模樣,台底下的觀眾又笑瘋了。


    “姓郭的,你也太損了,撅我一回不過癮是怎麽的,還得來二一番,我說你剛才怎麽那麽好心呢,又是說我徒弟辛苦,又是什麽的,合著憋著壞呢!”


    “哈哈!”


    郭德強也笑了,看他笑,台底下的觀眾笑得更歡實了。


    “這都讓你看出來了,行,於老師,那個藥別停,有效果!”


    “合著我一直吃著藥呢,你甭來這套,不就是《叫小番》的嘎調嗎?我還就告訴你,我徒弟就能唱!”


    郭德強一臉無語的看著於清:“徒弟能唱,師父不行,於老師,您這到底教孩子什麽了?”


    呃······


    這還帶三番撅的啊!


    “姓郭的,你沒完了啊!?你也甭管是不是我教的,不是我教的,那也是我徒弟,你隻管把人叫上來,我這當師父的還指著他露臉呢!小飛,小飛!人呢!”


    郭德強鄭重其事的點點頭:“行!你這當師父的都不心疼,我心疼什麽啊,小飛,少爺!來!給我們瞧瞧祖師爺怎麽給你喂飯喂到消化不良的!”


    “好!”


    台底下立刻響起了叫好聲。


    郭德強聽著,心裏知道,盡管才演了兩場,可這孩子在德芸社算是徹底站住了。


    想到這些,他又忍不住眼熱。


    這麽好的苗子,可惜不是他郭家門的。


    站在人群最後麵的蕭飛聽到舞台上的動靜,也不禁懵了,剛才就聽到這二位一個勁兒的捧他,這···還真打算讓他上啊!?


    後台其他人這會兒也都看向了他,特別是曹芸偉和何芸金,眼神之中明顯帶著點兒挑釁的味道。


    雖說平時師哥師弟的叫著,但是,年輕人有哪個不是爭強好勝的,自古文無第一,武無第二,都是德芸社的年輕一輩,誰都想著要拔頭份,不願意讓別人把自己給掩了。


    結果這兩天蕭飛在台上說《九頭案》博得了滿堂彩,特別是今天,曹芸偉接著蕭飛上台,好懸差點兒被讓觀眾給撅在台上了。


    心裏本來就憋著一口氣呢,現在眼見蕭飛要挑戰《叫小番》,就憋著看蕭飛丟人呢。


    可是想要看著蕭飛丟人,那還真是瞎了心。


    蕭飛學京劇還在相聲前頭呢,要不是家裏老爺子把他領進了相聲門,說不定蕭飛現在就是個相聲的潛力新人。


    雖說半道放下了,轉而學了相聲,可基礎已經被夯實了,再加上蕭飛本身嗓子就好,一個嘎調根本就不叫事兒。


    “諸位,辛苦!”


    蕭飛抱拳拱手,對著滿後台的演員示意了一下,接著撩開大褂,邁步就往台上走了過去。


    看到蕭飛出場,底下的觀眾更是爆發出了一陣叫好聲和掌聲。


    這受歡迎的程度,儼然已經成了德芸社當之無愧的小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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