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相聲不怕腦子笨,就怕不願意下苦功夫,蕭飛曾聽於清說過,當年他在學員班的時候,多笨的都遇見過,有的甚至一年都張不開嘴,連段繞口令都背不下來。


    笨不要緊,就像嶽龍剛方才說的,下笨功夫,傻功夫,隻要肯學,就沒有學不出來的。


    雖說嶽龍剛背的這段菜單子根本就沒法聽,可至少人家態度還不錯,也願意學,蕭飛就撿著幾個問題大的地方,給他說了說。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蕭飛就讓嶽龍剛去燒水,他也從廚房出來,瞧見郭德強和於清兩位正蹲在牆邊聊天呢。


    “小飛!幹嘛去了,進去那麽半天!”


    “沒幹嘛,跟小嶽聊了會兒天!”


    郭德強一聽就笑了:“剛才就聽見小嶽在那背菜單子,怎麽著,還讓你幫著過過活啊?”


    “沒有,就是閑聊天!”


    郭德強也沒再問,轉而說起了蕭飛要去京城廣播電台錄製《九頭案》的事。


    “昨個你們爺倆走了,大鵬又跟我說了半晌,少爺,你看看什麽時候能抽出空來,就過去一趟,別讓人家一直惦記著。”


    蕭飛拿過一個板凳,蹲在了於清旁邊,聞言道:“行啊!聽您的,不過我現在一個禮拜就有一天倒休,那就趁著倒休過去錄,估計有了三五回也就差不多了!”


    “也行,回頭你跟著大鵬聯係,你不是留了他的號碼嗎?”


    “留了!”


    郭德強看著蕭飛,真是越看越喜歡:“師哥!小飛要是沒擺枝,說什麽我都得搶過來。”


    “嘿!怎麽又提這事兒啊?沒完了啊!”


    於清笑嗬嗬的,心裏甭提多高興了,他的性子雖然不爭不搶的,可是徒弟給自己露臉,當師父的哪有不高興的。


    “少爺!你那個《九頭案》也差不多了吧?”


    蕭飛的《九頭案》已經連著說了一段時間,雖說這個活此前基本上就算是失傳了,可大體的梁子有不少人都知道,按照故事進程,應該到了收尾的時候了。


    “今個,明個,再有兩天我計劃著就準備說完了。”


    “那接下來準備說個什麽?”


    郭德強現在最關心的就是這個,這些日子德芸社晚場的票賣得好,他心裏也明白,其中有不少觀眾都是衝著蕭飛的《九頭案》來的。


    等《九頭案》說完,蕭飛的下一個活,還能不能勾住了觀眾,郭德強心裏也含糊。


    畢竟,像《九頭案》這麽精彩的單口相聲可不多啊!


    “師叔,您這也太著急了吧,我這邊都還沒想好呢!到時候,看看再說,也許繼續說單的,也許就臨時搭個對子說對口。”


    郭德強和於清一聽,就知道蕭飛這是又再賣關子了。


    “行吧!隨你,真要是能再讓你翻騰出個老活,回頭沒人和你搭的話,到時候,我這當師叔的給你捧。”


    蕭飛聞言忙道:“師叔,這可不敢當。”


    郭德強擺了擺手,道:“沒什麽不敢當的,我還真想知道,蕭老爺子到底給你留下多少寶貝啊!”


    郭德強所說的寶貝,顯然就是那些已經失傳,或者瀕臨失傳的老段子,想起這些,他就覺得痛心。


    “老祖宗給傳下來多少好東西啊,結果現在好些老段子都消失了,還有多少人願意說傳統相聲,老段子也沒人繼承,老藝人死了之後,就都失傳了,我上次回天津,打聽到有個老先生會快失傳的一個段子叫《直脖兒》,我還去找了,可惜啊,等我找到了,人家已經沒了倆月,唉,也不知道現在還有誰會,多可惜啊。”


    於清聽了也是默然,現在傳統相聲的現狀就是如此,他們這些演員是會一些傳統相聲,畢竟是吃飯的手藝,但是會的不多,頂多幾十上百段,郭德強會的多一些,基本上傳下來的兩百多段傳統相聲,他都會,這在相聲門裏就算是非常了不起的。


    可現在絕大多數的相聲演員都說新相聲,也不指著傳統段子吃飯,會的人越來越少,很多老段子都失傳了。


    “師叔!這段我會。”蕭飛突然說道。


    郭德強和於清聞言都是愕然。


    郭德強不禁問道:“你會?少爺!你不會是聽錯了吧,這是《直脖兒》,已經失傳了的段子,我和你師父都不知道誰會,你才多大了就會啊?”


    於清也以為是蕭飛是聽錯了,笑著幫著打圓場道:“嗨,這孩子,聽大人說話都不走心,走神了吧,聽錯了吧,也幸好這裏就我和你師叔,不然你非鬧笑話不可。”


    聽了於清的話,郭德強的愕然也散去不少,原來是聽錯啊,也是,這麽屁大點兒的孩子怎麽可能會這種失傳了的段子。


    別說是蕭飛了,可能連蕭銘棟老爺子都沒聽過。


    但是,看蕭飛的反應又不太像啊!


    郭德強眉頭皺了起來,稍稍尋思了一下,問蕭飛道:“少爺!你真會《直脖兒》?”


    蕭飛淡然地點了點頭,說道:“我會。”


    “你還真會啊?”於清這回也是真的驚訝了。


    蕭飛點點頭,說道:“《直脖兒》這段子,我小時候,家裏來過一個老先生,可能就是師叔您剛才說的那位天津的老前輩,他當時傳給了我爺爺,我爺爺後來跟我說過一點兒。”


    郭德強聞言,盯著蕭飛看了半晌,隨後歎了一口氣,說道:“好啊!好啊!沒想到這段子還能傳下來,好事,天大的好事,唉···咱們這一門丟失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很多老段子都跟著老先生們失傳了,真的很可惜,少爺,你是好樣的。”


    蕭飛連忙擺擺手,道:“師叔,您這麽說可真是抬舉我了,不敢當,真的不敢當。”


    郭德強雖然心裏癢癢,但也沒讓蕭飛直接來一段,畢竟,相聲行內窺探他人手藝是大忌。


    “沒什麽不敢當的,替祖師爺傳道,讓老祖宗留下來的好玩意兒傳承下去,少爺,擱咱們相聲門裏,這可是功德無量的事。”


    接著,郭德強又是一臉惋惜的說道:“我就不明白了,現在好些人都說咱們相聲門裏的這些老段子很俗很落伍,觀眾都不愛聽,那年天津電視台錄製老段子,要整理成資料,還有人說複演傳統相聲是對大眾精神的汙染,真不知道他們都是怎麽想的,哪兒就汙染了,聽個相聲還能學壞了是怎麽著?當時一播出,觀眾都多愛看啊,可就總有那些人反對,純屬吃飽了撐的沒事兒幹,都特麽閑的。”


    一說到相聲的現狀,郭德強就跟個憤青一樣,這是他愛了二十多年的東西,遭了別人嫌棄,詆毀,那滿肚子的憤怒和委屈都沒地方發泄,隻能跟著於清、蕭飛師父兩個吐槽。


    蕭飛道:“師叔,您也別著急,現在相聲沒落是事實,越是沒落他們就越是想著求新求變,現在都有人都把相聲變成小品了,可就是沒人真正靜下心來把咱們老祖宗這些好玩意兒給總結一下,這裏麵可不全是糟粕啊,寶貝太多了。”


    那天在老爺子的書房,蕭飛找到的那份相聲台本,裏麵的傳統段子,他都細心鑽研過了,哪來那麽多三俗的東西,明明全都是好玩意兒。


    聽到蕭飛這麽說,郭德強也是連連點頭,感覺像是遇到了知音:“少爺,現在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也不多了啊!一個個的都不願意下功夫學,有的連太平歌詞都不學,更不用說其他的老段子了。”


    於清也跟著說道:“現在就有很多很好的老段子失傳了,像《滑油山》、《豬吃豆腐》、《家堂令》、《吃翅子》,這些都是老祖宗傳的寶貝,這些年就沒怎麽聽說過了,也不知道誰還會,唉,想來應該也快失傳了。”


    郭德強道:“是兒不死,是財不散,傳統相聲總會有它的一條出路的,失傳一些在所難免,但我相信肯定絕不了的,肯定有人會繼承下去。”


    說完這話,郭德強把目光看向了蕭飛。


    蕭飛回看著郭德強,低頭一笑,然後再抬頭看著於清,說道:“師父,師叔,《滑油山》段子,我會。”


    於清愕然。


    郭德強也是一驚。


    蕭飛繼續說道:“《豬吃豆腐》我也會。”


    於清微微長大了嘴。


    郭德強目瞪口呆。


    蕭飛接著又道:“《家堂令》、《吃翅子》我也會。”


    郭德強不敢置信問道:“少爺,你可別逗我啊!真的假的,這麽多老段子你都會?裏麵有好幾個我聽都沒聽過,這你都會?”


    蕭飛點頭道:“師叔,我都會。”


    郭德強長大了嘴,朝著於清看了一眼,感覺應該不是於清傳的,不禁驚訝道:“少爺,那你到底會多少啊?”


    蕭飛稍加思索,道:“沒數過,聽我爺爺說,傳統相聲大概有一千多段吧,後來整理出來的有兩百多段,我爺爺傳了一部分,我師父傳了一部分,我會的差不多有四百多段吧。”


    這話一出,就像往平靜的湖麵扔下一塊巨石,直接把郭德強和於清驚得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了。


    解放之後,老先生們整理出來的傳統相聲才兩百多段,就算還有一些是口口相傳的,差不多也就三百多段。


    郭德強自認為自己算是會的多的,可他會的傳統相聲大概其也就有不到三百段,蕭飛居然會四百多段?


    於清也吃了一驚,郭德強會的多,這他是知道的,可全都加在一起,恐怕會的傳統相聲也沒過三百段,從來都沒有聽說過還有人會得更多。


    就算是郭德強都是個例外,現在老先生們能會個百來段的,就已經是很稀少了,居然冒出來一個會這麽多的人,真的假的啊?


    這還是自己徒弟嗎?


    “小飛!你真的會這麽多?你怎麽會這麽多的?”


    郭德強也跟著問道:“少爺,是不是老爺子傳給你的啊!?”


    “有些是我爺爺傳的,有些不是!”


    還有不是的?


    那是誰這麽大方啊!?


    相聲行內有話叫做寧舍一錠金,不傳一句春。


    想要學別人吃飯的手藝,真的別提有多難了,有很多老藝人願意傳藝,願意有人繼承,可更多的人隻願意傳給自己的親傳弟子,也有人寧願帶進棺材裏麵,也不願意傳給別人。


    現在居然有人願意往蕭飛的肚子裏喂這麽多東西,這人到底是誰啊!?


    蕭飛見兩人想問又不知道該怎麽問模樣,也就不再賣關子了:“師父,師叔!我這裏有個好東西,您二位瞧瞧!”


    說完,蕭飛就起身去了院外,時候不長就拿著一遝打印好的a4紙回來了。


    老爺子手錄的冊子,蕭飛可不能輕易示人,畢竟是他爺爺的遺物,這打印好的,他早就備下了,今天正好趕上機會,拿出來交給郭德強和於清。


    敝帚自珍!


    在蕭飛這裏是不存在的。


    他希望相聲這門藝術好,希望能有更多的人來學這些老段子,將這些傳統相聲傳下去,發揚光大,隻靠他一個人顯然是不行的。


    若是論相聲功底,郭德強比蕭飛高出一大截,把這些老段子交給郭德強,相信也是蕭銘棟願意看到的。


    “少爺!這是······”


    郭德強剛要伸手去接,看到第一頁最上麵寫著的字,又趕緊把手給縮了回去。


    《油滑山》


    隻這三個字,就讓郭德強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了。


    在別人看來,這就是一遝紙,還都用過了,隻能說是廢紙,但是在相聲門裏,這可真的是寶貝啊!


    這麽厚的一大摞,得記錄了多少傳統段子啊!


    “一共200段傳統相聲,都是我爺爺生前記錄下來的台本,師父,師叔!我今個才拿出來,不算晚吧!?”


    晚?


    誰能說晚!?


    200段傳統相聲的台本,這可是能傳家的寶貝,別說是郭德強了,蕭飛就算是跟著於清這當師父的藏私,於清也不能說什麽,畢竟不是於家門裏的東西,他也管不著。


    “小飛,你可想好了,這是能傳家的寶貝,你就這麽拿出來了?”


    於清也勸了一句。


    “師父!我一個人會有什麽用,難道您二位還真就指望我能將這麽多老祖宗傳下來的東西發揚光大啊?總歸,還是會的人越多越好!”


    聽了蕭飛的話,郭德強和於清看他的眼神,也漸漸的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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