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油山》這段子不大,要是按照台本上的說,滿打滿算也就20分鍾左右,包袱不多,底也不夠響,事實上老輩人傳下來的段子都這樣,聽的就是個滋味兒。


    不光是蕭飛和欒芸博的這一段,今天演出的五段活,基本上都一樣,如果隻是照本宣科的話,演出的效果肯定不會太好。


    所以就得在不改變梁子的基礎之上,對這些老段子進行新編。


    《滑油山》主要說的就是,一個唱老旦的名角因為沒錢治病,便讓傻兒子去求助於戲班班主,教給了傻兒子見著人之後該怎麽說。


    傻子到了戲班子,按照父親教的辦法,原封不動的說了,果然從戲班子老板的手裏得到了資助。


    不過這種事隻能一次,可傻子不懂這些,撿著便宜了之後,轉天又去了,正好趕上戲班子在廟會上演出。


    觀眾裏有個富戶人家的老太太就喜歡《目連救母》當中的一折《滑油山》,出錢單點這一出戲。


    戲班老板知道傻子的父親曾經是名角,正好也是唱老旦的,就想請傻子幫忙。


    可傻子哪會唱戲啊,上了台之後洋相百出,最後還一個跟頭栽倒在炸油條的油鍋裏,鬧了笑話。


    整段相聲裏麵,最精彩的一段是演員的學唱,遊六殿,還有後麵的劉氏望鄉,想當年有一位龔雲普先生唱的最好。


    蕭飛在表演的時候,自然不能按照台本上那麽演,一來是時常的問題,20分鍾的段子,如果都照著這麽演的話,整場演出一個小時就完事了。


    觀眾們聽的不過癮,牌子可就砸了。


    梁子不能變,那就隻能在上台之後的墊話,還有中間下功夫了。


    比如傻子到廟會上找戲班老板幫忙的這一段,蕭飛就將同樣為傳統相聲《學叫賣》裏麵的一部分給加了進來。


    “傻子一到五顯財神廟,倆眼珠子都不夠看的了。”


    “那地方是熱鬧!”


    欒芸博剛上台的時候確實非常緊張,有幾句詞跟的明顯慢了,直接捧在了蕭飛的腮幫子上。


    這麽明顯的失誤,別說瞞得住行家了,就算是常聽相聲都能察覺出來不對勁。


    欒芸博也知道,趕緊穩住了心神,再加上蕭飛刻意的配合,慢慢的找回了之前對詞時的狀態。


    往常隻是覺得蕭飛說的好,此時真正站在蕭飛的身邊,欒芸博才知道,蕭飛的能耐到底有多大。


    不光顧著自己這邊,順帶著還能幫搭檔圓場,始終將表演置於自己的控製範圍之內,顯然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尤其是剛開場的時候,欒芸博看著蕭飛輕鬆自如的跟著觀眾聊天,時不時的現卦甩出兩個小包袱,即便是他翻的慢了,或者幹脆沒翻過來,蕭飛都能接得住,還能把觀眾給逗樂了。


    羨慕,欽佩!


    各種念頭在欒芸博的心裏轉動,暗暗下定了決心,一定要盡快把自己的能耐給提上去。


    郭德強雖然沒說以後就讓他和蕭飛組成一對搭子,但至少這三個星期的傳統相聲專場,他就是蕭飛唯一的搭檔,不求能出彩兒,但也不能給蕭飛拖後腿。


    “列位都逛過廟會,從正月初一到十五,熱鬧非凡,賣熟食的,賣玩意兒的,幹什麽的都有。”


    “沒錯!”


    “傻子玩心大,一到廟會上,眼睛耳朵都不夠使的了。”


    “可別把正事給忘嘍!”


    蕭飛接著一捂耳朵,學起了各種叫賣:“賣藥糖嘍,誰還買我的藥糖嘍,橘子還有香蕉、山藥、仁丹,買的買,捎的捎,賣藥糖的要來了,吃了嘛地味兒,喝了嘛地味兒,橘子薄荷冒涼氣兒,吐酸水兒,打飽嗝兒,吃了我的藥糖都管事兒,小子兒不賣,大子兒一塊……”


    一張嘴一大套叫賣的詞就出來了,蕭飛的嗓子好,聲音嘹亮,雖然叫賣的詞裏有不少話佐料,唱的又快,但每一個字都能清楚的送到每一位觀眾的耳朵裏去。


    這可是真功夫!


    “唱的還挺好聽。”


    蕭飛不做停頓,緊跟著又是另外一種買賣的吆喝:“香菜、辣青椒、勾蔥、嫩芹菜、扁豆、茄子、黃瓜、架冬瓜、賣大海茄、賣蘿卜、胡蘿卜、扁蘿卜、嫩芽的香椿、蒜兒來、好韭菜……”


    “又來一個賣菜的!”


    蕭飛換了一副架勢,又變成了另外一個小商販的模樣:“小小的紙啊,四四方方,東漢蔡倫造紙張,南京用它包綢緞,北.京用它包文章,此紙落在我地手,張張包的都是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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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香,夏天熱,冬天涼,冬夏離不了那十三香……”


    “這是鞏漢林老師!”


    哈哈哈哈······


    欒芸博抓了一個現卦,引得觀眾發出陣陣笑聲,大家都知道,當年鞏漢林的成名作就是跟著東北小品王趙老蔫兒合作的《十三香》,裏麵那段賣十三香的唱詞,讓他名聲大噪。


    蕭飛不受幹擾,接著又換成了另外一種叫賣:“蜜來哎……冰糖……葫蘆哎……”


    “賣糖葫蘆的也來了。”


    “包才,好白我地麵,嚐點兒包,鬧點兒包,嚐嚐包兒的餡兒了啊。”


    “這是個大教賣包子的。”


    緊接著蕭飛又是一捂耳朵,嗓子裏直接發出小孩子的童子音兒:“新出屜兒的來,熱包兒熱的咧……發麵包兒又熱咧。”


    “嘿!來的還真全,貴教清真賣包子的也來了!”


    連番的叫賣吆喝,觀眾聽著也是大為過癮,之前《學叫賣》這段相聲,德芸社隻有郭德強說的最好,對嗓子,還有模仿能力的要求都非常高。


    何芸金好唱,但是受限於先天條件,一些吆喝裏麵的高腔兒他拿不住,學出來也失了味道。


    蕭飛現在這一大套吆喝,每一種都模仿得惟妙惟肖,最要緊的還是嗓子好,一聲出去,門口賣餛飩的都聽得清清楚楚。


    上場門邊上,侯三爺聽著也是連連點頭,對著站在旁邊的於清不住的稱讚:“小飛這孩子嗓子是真好,勁頭、尺寸、火候……太棒了!”


    於清聽著心裏也高興,不過嘴上還是得替蕭飛謙虛著:“幹爹,以後還得指望您多提點,孩子還小,且有的學呢!”


    唉……


    這一聲歎息,悶在了郭德強的心裏,說不出的羨慕,自己的徒弟跟著蕭飛一起登台,雖說是初學乍練,再加上第一次登台,能不犯大錯,四平八穩的把活給捧下來就是萬幸。


    可無奈蕭飛實在是太出色了,讓他看著就不禁眼熱。


    舞台上,這段表演也進入了尾聲,到現在時間已經過去了四十分鍾,原本二十分鍾左右的段子,愣是被蕭飛給拉長了近兩倍。


    前段時間,郭德強和於清也曾在台上演過這一段,觀眾們還有印象,明顯感覺到,蕭飛在這個段子裏加了不少新東西,但是卻沒有誰覺得拖遝。


    “傻子哪會唱戲啊,這會兒戲班老板也不管那麽些了,主顧花錢單點,非要聽這一段,趕緊招呼人給傻子扮上了。”


    “這不趕鴨子上架嘛!”


    “旁邊做買做賣的一聽,怎麽著,麻老旦家的少老板今個要登台唱《滑油山》,多少年都沒聽過這一出了,連買賣也不做了,挑著挑,擔著擔,全都過來了,把戲台子圍的是水泄不通!”


    “這下可算完了!”


    “傻子都哆嗦成一團了。”


    “嚇的!”


    “他不會啊,這時候可怎麽辦,前麵鑼鼓點一響,這邊就得上台,噠噠呔!”


    “怎麽辦呢?”


    “傻子這會兒也說實話了,那什麽,我不會。”


    “不會!”


    “戲班老板一聽,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什麽玩意兒,不會,你早幹什麽去了,這會兒說不會了,不會也不行,叫過來倆人,抄著傻子兩條胳膊,我去你的吧!”


    蕭飛作勢往前一推。


    “給扔出去啦!”


    “拉弦的一看,呦嗬,少老板上來了,打家夥吧!”


    “那是自己上來的嗎?”


    “鑼鼓點一響,這個時候就得唱,想當年京城有一位唱老旦的名角龔雲普,您諸位都知道嗎?唱這一段最好。”


    “誒!您給學學怎麽樣,學學龔先生的滑油山。”


    “好……”


    今天來的觀眾基本上全都聽過蕭飛的唱,知道他嗓子好,唱腔也棒,逮著機會,哪能錯過了。


    紛紛鼓掌叫好的,要讓蕭飛唱一段。


    “得嘞,那我給您學學龔雲普先生的滑油山,好與不好的,您諸位多擔待,二黃導板,這裏有一過門。”


    學唱這一段台本上也有,不過隻是簡單的唱兩句,畢竟老先生們也不是人人都嗓子透亮,在台上能拿得住。


    蕭飛拿嘴學著鑼鼓音兒,隨後稍稍醞釀了一下,一開口,直接把侯三爺都給驚著了。


    “黑暗暗霧沉沉冥途照晃,陰慘慘來到了這天地無光。”


    隨後是慢板。


    “老身今年五十歲,才知道四十九做事不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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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悔不該在陽間打僧罵道,悔不該將葷油獻與佛堂,悔不該在佛前將齋開放,悔不該將白骨花園埋藏。我隻說陰曹府無有報應,有誰知我到陰曹,早晚間我受的是腰橫著鐵鏈、我項戴著長枷,這都是這報應昭彰,我的兒啊……”


    “好……”


    台下的觀眾在喊,上場門邊上的侯三爺也在喊,這一聲“好”,從蕭飛唱第一句開始就憋著了,此刻喊出來,心裏別提多痛快了。


    侯氏相聲最大的特點就是唱,當年的侯大師小時候曾學過京劇,侯三爺年輕的時候也曾正經拜師學過。


    要論唱,相聲門裏還真沒有哪一派能比得過侯家。


    當初還曾因為在說相聲的時候唱戲,張壽臣先生曾批評過侯大師,認為相聲還是應該以說為主,唱是旁門左道。


    不過,後來又一次演出,兩位大師趕到了一起,侯大師在台上的一番學唱,博得了滿堂喝彩,張壽臣先生看過了演出效果,還特意跟著侯大師道歉,承認自己的話有失偏頗。


    由此可見,侯氏相聲裏麵的學唱,精彩到了何種程度。


    但是今天侯三爺聽了蕭飛的這一段,隻覺得每一個汗毛孔都張開了,太過癮了。


    台下的觀眾更是不停的鼓掌,將手都給拍紅了。


    他們此前聽過蕭飛學的老生,銅錘花臉,沒想到學起老旦來,也這麽有滋味兒。


    這才剛是第一場,今天算是來著了。


    蕭飛學唱了一段,接著又往下說,將一個不會唱戲的傻子站在台上,那手足無措的模樣模仿的惟妙惟肖,引得台下觀眾陣陣大笑。


    “拉著傻子的這一位也急了,心說,這到底是怎麽了,往常拉著轉一圈就該開口唱了啊,這都三四圈了,怎麽還不張嘴呢,我這是唱戲呢,還是拉磨呢!”


    “好嘛!都成驢了!”


    “還有啊!這少老板臉上也不對啊!”


    “怎麽不對呢!”


    蕭飛解釋道:“劉.青提生前打僧罵道,所以死後受苦,罰她雙目失明,既然是盲人,自然就該閉眼的,開頭的二黃散板、導板和慢板都是在城樓上唱,後麵出了城,目連僧為她治好眼睛,雙目複明才能睜眼。”


    “對!”


    “可少老板這倆大眼珠子瞪得跟二百瓦大燈泡似的,爍爍放光,也不像瞎了的樣啊!”


    “他不會啊!”


    “再轉一圈!”


    “還來啊?”


    “你給我走!”


    蕭飛念著白,做拉拽妝,在舞台上又轉了一圈。


    “這下可壞了。”


    “怎麽呢?”


    “傻子不會他心裏害怕,又像遛狗似的,拉著他在台上轉了好幾圈,一個勁兒的往後躲,台下觀眾也納悶了,今個唱的這是什麽啊?滑油山?不像啊,滑油山怎麽還有拔河啊?”


    “沒聽說過!”


    “這位用力拉,傻子往後躲,兩個人一較勁,哢吧一聲。”


    “怎麽了?”


    “繩子斷了,傻子沒留神,登登登往後倒了幾步,直接一屁股就摔台下去了!”


    “摔了啊!”


    “不光摔呢,台下正有個炸油條的,挑子有過就在邊上,傻子一掉下來,咕登,嘩啦,滿坐油鍋裏了。”


    “你看看!”


    “傻子坐地上還罵街呢!”


    “他把人家的戲給攪了,他還罵街?罵什麽呢?”


    “你們怎麽回事兒,不是說好了唱滑油山,你怎麽讓我下油鍋呢!”


    “就這個啊!”


    兩人鞠躬下台,觀眾掌聲雷動,那兩個戴著鴨舌帽的人,仔細瞧的話,就能發現,兩人臉色並不好,和周圍熱情的觀眾相比,顯得格格不入。


    “我還真不知道,相聲圈子裏什麽時候出了這麽一位!”


    剛剛一段《滑油山》,蕭飛將相聲的四門基本功課說學逗唱挨個展示了一遍,至少他是挑不出什麽毛病來。


    而且最為難得的是,這個老段子明顯是改過的,裏麵添加了不少現代人才知道的新東西。


    如果是蕭飛自己改的,那可真的是……


    “了不得啊!”


    “師哥!這可不是什麽好事,這個蕭飛看著年紀也不大,就有這麽深的功底,郭德強這下子羽翼更豐滿了!”


    另一個人沉吟半晌,最後說了句:“且等著吧,剛才他們自己挖了坑,有辦法對付他們!”


    挖坑?


    挖什麽坑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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