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漢越看越不對勁,他一把抓住了小江的手,就要往懷裏來:“小江,走了走了,這是個死人,你不要管了。”


    “死人?”小江用力掙紮,“王爺爺,他不是死人,剛才我親眼看著他從水裏冒出來的,你救救他吧。”


    “你說什麽,他還活著?”王老漢一臉難以置信。


    “是啊,王爺爺,剛才我親眼見到他從水裏冒出來,抓住了石頭的,不過他好像沒什麽力氣,爬不上來了,王爺爺,你幫幫他吧。”小江說的很快。


    王老漢猶豫了一下,可他終究不是見死不救之人,“小江,你先下來,讓王爺爺來。”


    小江順從的從大青石爬了下來,王老漢快步上去,一把抓住了那一條手臂。


    入手冰涼,沒有一絲溫度,這怎麽可能是一個活人的手臂?


    王老漢感到一陣晦氣,他正要鬆手,可就在這時,那隻手卻突然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王老漢差點沒嚇得蹲一個屁股蹲,不過他隨即就反應了過來,這人的確是活著的。


    王老漢驚嚇之餘,卻並沒有鬆手,反而用力往上一拉,大聲叫道:“朋友,使勁,上來。”


    然而此人卻並沒有依言而行,手上反而一鬆,就要滑落下去。


    王老漢卻抓的更緊了,他這次幹脆趴在了大青石上,兩隻手抓住了此人的手臂,用力一點一點的把此人從海中拉到了大青石上。


    王老漢眉頭緊皺,眼前的場景讓他觸目驚心。


    此人看年歲並不大,但臉色灰白,雙目緊閉,嘴唇青紫,全身僅有一條獸皮短褲。


    不僅如此,他全身上下,有許多傷口,不見鮮血,隻有爛肉,青白之中還帶著一點綠色,似乎還有一股臭氣,讓人聞之欲嘔。


    王老漢以手探其鼻息,發現果然還有極其微弱的呼吸。


    “真的還活著。”


    王老漢瞪大了眼睛,這怎麽看都是一個死人,尤其是胸口的那個破洞,大且深,幾乎都能看見骨頭,這麽重的傷,居然也能活下來。


    王老漢來不及感歎,他招呼小江道:“小江,你在這裏看著他,我去租一輛馬車來,不要讓人碰他,知道不?”


    小江點頭如啄米。


    …………


    兩日後,自渡城,仁心堂。


    後院一間屋子之中,一個童子的聲音忽然響了起來:“小江,小江,快去跟陳大夫說一聲,這人醒了。”


    “醒了?哎,好嘞。”門外響起了小江的聲音,隨後就是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片刻之後,屋子之中,一個胡子花白的老者坐在床前,床上,躺著一個渾身纏滿了布條的年輕人。


    老者正在給年輕人把脈。


    年輕人眼睛是睜開的,但似乎還沒有什麽焦距,他神色木然的看著天花板,呆呆的,對於老者放在他手腕上的手,似乎一無所覺。


    老者將手從年輕人的手腕上收了回來,眉頭微皺,說道:“年輕人,你如今的脈象很是奇怪,忽強忽弱,按照剛才的情況來說,你的身體應無大礙,隻需休養一段時間,自然就可以康複了,可事實卻是,你的身體極其虛弱,這應該跟你先前所受的重傷有關。不過你放心,老朽一定會盡力而為的,這幾日,老朽會讓童兒定時給你帶來熬製的補藥,給你補補身體,你安心養著便是。”


    年輕人依舊是木木呆呆的,並沒有絲毫想要張嘴的意思。


    老者也不以為否,繼續說道:“說起來,如此重傷之下,竟能不死,已是老朽多年未見。年輕人,你能不能告訴老朽,你是哪裏人,叫什麽名字,怎麽會受到那麽嚴重的傷?”


    年輕人依舊無動於衷。


    老者一笑,也不逼迫,站起身來,說道:“既然你不願意說話,那也無妨,老朽會讓童兒繼續照看你的。”


    老者說罷,轉身欲走,可就在這時,床上忽然傳來了一道微弱,沙啞,幾乎聽不清的聲音:“這,就是,陰曹地府嗎?你,可是拘押人魂的鬼差?”


    “鬼差?”老者失笑,“年輕人,老朽還沒活夠呢,是活蹦亂跳,如假包換的大活人,可不是什麽鬼差,在這無妄林的大地之上,話可不能亂說。”


    “我爹,我娘呢,姐,你快跑,你快跑呀!”年輕人忽然麵容扭曲,狀若瘋癲,大聲吼叫起來:“慕淩華,你好狠的心,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殺我,取我性命也就罷了,還殺我全家,為什麽,為什麽!?”


    年輕人想要掙紮,可僅僅三息之後,便頭一歪,再度昏了過去。


    老者搶前一步,再次為其診脈。


    片刻之後,門外大院之中,老者仰頭望天,一副疑而未決的模樣。


    “小江,去叫你父親來。”老者忽然說道。


    劉正傘很快到來,他此時看起來臉色紅潤,並沒有絲毫前兩日受傷的狼狽。


    “劉正傘,老朽問你,前兩日,你帶回來的琉璃蘇可還有富餘?”老者開門見山。


    “琉璃蘇?”劉正傘有些猶豫。


    “你不用瞞著老朽,老朽對你是否還有富餘並不感興趣,即便是有,老朽也並不想強迫你交出來,你我之間的交易是有契約約束的,該給老朽的,你已經給了。老朽之所以問你,是因為,跟你一起回來的那個年輕人,其脈象很是奇怪,一會兒中正平和,看起來像是一個氣血充足的正常人,一會兒又紊亂不定,為遲脈之象,主寒邪侵體,陽弱血凝,為漸死之相。若是一直這麽下去,三日之內,必死無疑。而琉璃蘇主陽,是熬製聚陽丸的必備寶材,老朽有一定的把握,可以救下他。現在,就看你了。若你還有富餘,願意給老朽一朵琉璃蘇的話,那麽你我合力,便有很大的機會救下他。若你不願意,也無妨,無非便是多挖一處深坑,多出半片草席而已,老朽出了便是。”老者說道。


    劉正傘眉頭緊皺。


    兩日前,作為自渡城知名的,與多家藥鋪,醫館都簽訂契約的采藥人,若不是偶然看到了這三朵琉璃蘇,他又怎可能冒險進入凶險的婆羅山脈之中。


    結果,為了這三朵琉璃蘇,他更是連命都差點搭上了。


    回來之後,一朵作為約定,給了眼前的陳安京陳大夫,以換取他兒子隨著陳安京學習醫術。


    一朵,則用來救了他自己的性命,還留下一朵,他本來決定想要將其拿到自渡城最大的一家醫館賣掉,以補貼家用的。


    要知道,這一朵琉璃蘇,不說賣的好,就按賣的一般般來說,都足夠他一家三口五年之用,也就是說,若是他願意,他五年都不用再去深山之中冒險采藥了。


    可現在,卻讓他拿出來救一個毫不相幹的人,而且,怎麽看,都是白救,毫無回報的那種,這事他要是做了,等回家,那婆娘能讓他上床才怪呢。


    老者也不催促,隻是麵無表情的等待著。


    沒有猶豫多久,劉正傘歎了一口氣,麵有難色,正要開口拒絕,可就在這時,一直在他身邊的,他兒子劉小江卻是拽了拽劉正傘的手,說道:“爹,我記得你不是還有一朵琉璃蘇呢嗎,就救救那個大哥哥吧。”


    劉正傘眉頭一皺,麵色不虞,正要開口訓斥,劉小江卻又是開口說道:“爹,娘不是曾經說過,救人要救到底嗎?還說,救人一命,勝造,勝造什麽來著?”


    劉小江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說道:“爹,我忘了。”


    劉正傘心頭一軟,蹲了下來,以自己的額頭頂住劉小江的額頭,看著劉小江的眼睛,有些無奈但卻依然笑著說道:“兒子,你可要想清楚了,這一朵琉璃蘇,可是我們一家接下來很多年的生計。若是給了那位大哥哥,那你很可能很多年都沒有肉吃了,就更別說,你還想讓爹給你買的那一隻大大的木鳥了,那更不可能了。而且,你娘也在等著銀子用,你難道不怕你娘知道了讓你吃竹簽子燉肉嗎?”


    “沒事的,爹。”劉小江明顯有點害怕,但卻依然堅定的說道:“我不吃肉也行的,木鳥,嗯,木鳥我自己做一個,至於娘,娘,娘那裏,我會跟她說的,娘一定會同意的。”


    “喲,還挺勇敢的,好吧,那你能不能告訴爹,你為什麽想要救那位大哥哥?”


    “嗯,我也說不上來,但他真的好可憐。你看,我有爹,有娘,有陳師,還有王爺爺,可那位大哥哥,他什麽也沒有了。”劉小江說著,眼中竟是有了一絲水霧,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


    “好好好,別哭別哭,爹答應你了好不好。”劉正傘一邊慌忙哄著劉小江,一邊輕聲訓斥道:“你瞧瞧你,爹跟你說了多少遍,男子漢,要堅強,不要動不動就掉眼淚,你也不小了,別再讓爹看見你這哭哭唧唧的樣子。”


    聽到劉正傘開口答應,劉小江興奮的笑了起來,小臉之上,有一滴淚珠卻正好滑落而下,在地板上摔成了兩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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