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墨離盡管是北汗的王子,然而他現在對王宮掌握的信息不足餘亦,他不知道挾天子易儲的褚天祿還活著,更不知道太乾宮大戲是自己的父親一手策劃的。


    在他的認知裏完全已經被自己阿弟以前的性格主導,認為是顏墨歌意圖奪位才導致的這一切,這也是顏墨離忍不住揍自己阿弟的原因。


    所以在這些先入為主的想法麵前,現在告訴顏墨離他的父親,當今的北汗王上顏天縱弑父奪權,他怎麽可能相信。


    顏墨歌艱難起身,剛剛的一巴掌加上現在這一推,盡然是他這般身子骨居然都有些暈乎。顏墨歌捂著胸口喘了幾口粗氣終於得了些緩解。


    “阿兄,這是我親耳聽到的!你想,若是假的,為何我們從未見過王叔!”


    “你怎麽證明父王還有個阿兄?”顏墨離語氣平靜了幾分,說實話他已經有些動搖了。


    顏墨歌舔了幹澀的嘴唇,呼出一口氣:“我之前進了祖祠,見到了我們顏家的族譜。在父王前麵有一頁被撕掉了……”


    顏墨歌說到這裏就頓住了,他垂下眼眸想了想,沒有將後麵的話說出來。而是換了個角度繼續道:“太乾宮圍殺也是父王一手策劃的,烏昂雄告知我之後我便想去宮門口攔住你,但是被乾軍擋住了。”他快走兩步重新回到自己阿兄麵前,展開眉眼擠出個笑容,“你現在相安無事可太好了!我會想辦法送你出去的阿兄!”


    這話一說出口顏墨離又重新蹙眉,神色變得懷疑起來。顏墨歌說得有理有據,可沒有實質的東西擺到顏墨離麵前,眼下又急著要送自己出宮,就算是為了他的安全著想,也不免懷疑這都是顏墨歌的故事。


    事兒還是要自己去查查。


    顏墨離吸了吸鼻子道:“不必,你好好在明南宮待著,我自己有辦法出宮。”


    顏墨歌也罕見地順了他的意,乖巧點頭:“阿兄你放心,我會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給你個交代的。”


    顏墨離沒有理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著裝之後便拿著空的食盒出了明南宮,在一個僻靜小路和烏昂雄告別之後就朝著祖祠潛行而去。


    北汗立國百餘年,那天狼神椅上坐的人一直姓顏,祖祠裏更是被裝飾得威嚴莊重。


    和王宮其他建築不同,祖祠是紅牆黑瓦,那黑底紅邊紅字的牌匾更是讓人望而生畏,上書:澤及萬世。


    此時天已經全黑了,祖祠卻依舊燭火通明。在他的印象裏自己的父親每月都會尋個時間來祭拜。顏墨離朝著祖祠走去,希望自己可能賭對。


    祖祠門口也有兩個乾軍,他們見有人朝著自己走來肅起了臉,將手裏的彎刀舉起在門前:“何人?”


    顏墨離屈著身子低著頭,提起嗓子尖聲道:“王上吩咐,明日要來祭拜,讓小的先來清掃一番。”


    別的不說,顏墨離演內官真的很像。


    乾軍微微歪頭,眼神檢索這眼前的顏墨離:“這麽晚了讓你來清掃?”


    顏墨離不慌不忙輕輕頷首道:“陛下本已經睡下,誰料在榻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心裏想著就睡不著了。”顏墨離也聰明,沒將話說死。乾軍一聽這可是大事兒耽誤不得,也就沒了疑心放下了彎刀,一人還幫他開了門:“進去吧。”


    “辛苦二位。”顏墨離鞠躬行禮後進到了祖祠。


    祖祠外麵看著莊嚴,內裏的陳設卻是簡單,進門後先看到的就是兩顆青銅燭樹,上麵的蠟燭全被點燃照得祖祠如白日一般,再往裏就是一張供桌,桌子兩旁各有一根蠟燭,中間擺著的就是族譜了,供桌後麵就是逐漸高起的祖先牌位,每個牌位前都有個小蠟燭照明。


    顏墨離簡單地掃了一眼,就朝著供桌走去。


    ‘顏氏族譜’


    名兒倒也接地氣。


    顏家的族譜是竹簡書,隻要人出生,便會有屬於自己的竹簡加入,竹簡可以隨意拆分,為的是有些顏氏子孫有什麽豐功偉績原先的竹簡寫不下可以加上。可正因如此,顏墨歌口中的‘撕’是什麽意思?


    顏墨離自嘲地笑了笑,心裏想著差點被顏墨歌騙了,就算如此他卻還是目標明確,直接翻到了最後幾頁。


    就在他打開自己父王那一頁時,臉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族譜的竹簡都是用混了銅絲的細麻繩相接,可就在自己阿翁和父王中間卻有這一道平常人根本發現不了的重新拚接痕跡。


    若不是顏墨離心裏有這疙瘩,特意觀察了一番,也定是發現不了的痕跡。他顫抖著再往後翻去,顏墨離隻覺得自己的心跳都漏跳了一拍。


    屬於自己的族譜竹簡,居然有重新捆綁的痕跡。


    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顏墨離不由得加快了呼吸,連心都跳得極其緊張。沒有時間多想,顏墨離放下族譜將它歸到了原位,轉身快步離去。


    乾軍見他行色匆匆正要阻攔也被他以身體突發不適為由應付了過去。


    出了那兩名乾軍的視線,顏墨離沒有猶豫脫下了內官的服飾,露出了裏麵繡著狼紋的飛肩束袖長袍,隻身朝著天居宮走去。


    天居宮外,顏墨離剛無聲的落到屋頂,就看見一小隊乾軍壓著一自己從未見過的人朝內走去。


    顏墨離不知是何回事,天色這麽晚了,顏天縱還要見這樣的人,是犯了多大的事兒啊。來不及多思慮,顏墨離翻下屋頂,在一暗處找了扇窗戶又悄無聲息地翻進了天居宮。


    正巧那人被帶到了顏天縱的臥榻前,乾軍腳尖往他膝窩頂去,那人就跪在了地上。


    犯人一跪地就把頭重重地扣在地上,渾身顫抖。


    “何仙公……”


    帳內傳來顏天縱帶著調侃的聲音,“仙公可還記得孤?”


    何仙公依舊在發抖,緩了好一陣子才緩緩直起身顫抖著道:“王…王上威名,北汗百姓誰人不知。”


    “裝傻?”隻聽帳內榻上的顏天縱輕歎了口氣,在外的乾軍就心領神會,當即將自己腰間的彎刀抽出穩穩架在何仙公的脖子上。


    脖後冰涼刺骨的觸感讓何仙公抖得更加厲害,那頭又重扣在地發出悶響:“王上,小的知錯了王上!小的隻是誤診!醫行天下,誤診難免啊王上!”


    生死關頭何仙公也顧不上疼痛,不斷地將頭撞向地麵,沒幾聲悶響過後就已經是鮮血淋漓了。


    顏天縱又一次長舒了一口氣,沉聲道:“你們都退下吧。”


    乾軍和一旁的宮女內官聞言都輕輕地行禮,然後又無聲地退了出去。偌大的臥房內隻剩下顏天縱和那何仙公以及在暗處的顏墨離。


    何仙公停下了動作,臥房內重歸平靜。榻上的薄帳被掀起,隻穿著一身裏衣的顏天縱不緊不慢地下了塌。


    王上緩步走到何仙公麵前將其扶起,溫柔地拍了拍他衣服上的灰塵,柔聲說道:“仙公,你可知道你這誤診……”顏天縱的手突然抓住了何仙公的脖子,語氣瞬時冷到了冰點,“給孤造成了多大的麻煩!”


    隨著話落,顏天縱凶相畢露,抓著脖子的右手陡然發力,盡管何仙公拚命掙紮,他也硬生生將何仙公拔起。


    “你說孤因征戰,身上傷病太多,無法得子嗣!孤見你在民間呼聲極高,信了你的話,那現在孤問你!”顏天縱力氣越來越大,何仙公的麵色已經開始發紫,“我的二王子何為會存在!”


    此言一出,在暗處的顏墨離更是渾身一震踉蹌了兩步,瞪大了瞳孔,這時候在他眼中的顏天縱開始變得陌生。


    顏墨離被自己聽到的話震驚得亂了氣息,腳下不穩發出的聲音也被顏天縱察覺,這可房間裏從不隻有他們三人,眨眼間在天居宮另一端的暗處,一道黑影快速閃出,如清風般略過顏天縱,直奔著顏墨離而來。


    臥榻前的顏天縱眼神一瞟,將手裏的何仙公同扔垃圾一般丟了出去。


    顏墨離反應不及,隻能強行接下那黑影的一掌,奈何兩人之間還有這不小的差距,顏墨離被擊倒在地,僅一掌就讓他吐了血。


    黑影定住身形,顏墨離才看清此人是顏天縱身邊的侍衛:仇伯。


    仇伯冷眼看著他,麵無表情地提起顏墨離的腳,將他朝外拖去。


    見到顏墨離,顏天縱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就算他知道顏墨離聽到了自己剛剛說的話。


    顏天縱走到一旁的桌案坐下,對著仇伯說:“你把他處理了吧。”仇伯看了一眼已經暈死過去的何仙公點了點頭,和對待顏墨離一樣,仇伯上前提起何仙公的腳踝就往外走去,期間表情沒有任何變化,就像是個聽話的木頭人一般。


    顏墨離也很快調整自己的呼吸,他站起身,看著自己父王的眼神已經帶著敵意了。


    瞞是瞞不下去了,眼下連最後的體麵也留不下來。顏天縱無奈地歎了口氣,開口說道:“都聽到了?”


    讓他沒想到的是,顏墨離冷靜得很,他站直了身子,問道:“我父親,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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