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邊的天光開始泛白,林間篝火漸漸熄滅,一股股煙氣撲鼻而來,寂靜和黑暗又聚集在河畔。


    酒站小樹林中,此起彼伏的鼾聲一片,讓雨後河水猛漲的渾水河顫抖,嘩啦啦逃跑,凝神諦聽,沒被岸上呆立哨兵發現,咆哮一番,飛快往南溜走。


    篝火裏扔進幾條木柴,濺起火星,半晌,火勢變大起來,比剛才更旺、更亮。


    火堆裏的濕樹枝吱吱直響,如怨如訴。熾熱的氣浪拍打著樹葉,使樹葉發出驚恐的低語聲和簌簌聲。


    一條條黃燦燦、紅閃閃的火舌快樂活潑地嬉戲,互相擁抱,有時又竄向空中,濺出火花,燒著的樹葉飛騰起來,翩翩起舞。


    前麵幾天雨水過後,小河兩岸一片新綠,樹木更加挺拔,花草更加嬌嫩可惜藏在黑夜裏,無人欣賞。


    一個哨兵坐在河邊,一綹小辮耷拉歪在頭頂,呆呆地望著奔騰的渾水河,腳下一座歪扭,雄偉壯觀的城堡。


    穿著灰白無袖橫紐小短褂子,露著兩個有些發黑的小細胳膊,光著腳丫,褲腳挽到了膝蓋上,旁邊插著一個小破木鏟子。


    山裏早晨涼爽,並沒有夏天尋常的炎熱,小河裏的水冰冷,涼意讓小身板緊緊抱住自己,在那喃喃自語。


    旁邊蹲一隻瑟瑟發抖的小雞仔,瞪著鬥大雞眼,終於等到天空漏下來的些許光線,蹣跚著進了灌木叢。


    河對岸,不知何時,出現一個中年女人坐在河邊洗著什麽,一群孩子在水邊嬉戲。


    酒站開始喧鬧起來,沒有連長的九連戰士要麽睡覺,要麽開始訓練,幾個戰士齊裝,外出換崗。


    遠處,陳衝帶著排成三列的戰士開始訓練,明顯,排裏很多生麵孔,並不全是九連的兵。


    沒多長時間,四周圍了一圈人:二連殘兵,秋風遊擊隊,王朋連一部分。


    陳衝有些上火,昨晚上回來,抬回了團長,先回來的連長卻不見了,據說走了都兩天了,九連越來越懶散,指導員老秦的棍子根本就不管用。


    陳衝閑不住,紅連長吃了槍藥,惹不起,有心想找點事做,可惜自己這個排長,除了手裏的幾個殘兵,其他的兵全管不了,就算想找點事做,上邊還有團長在那,不敢造次,訓練總還可以吧,得拉幾個兵。


    天沒亮,就找到李響,被吵醒的李響二話不說,揪著陳衝,直接就要他還擲彈筒,陳衝借口丟了,鬧了個臉紅耳熱,好不容易才逃脫。


    黑天瞎地戰鬥中,擲彈筒確實整沒了。


    不知道為什麽,天上也會掉餡餅,王朋連在打掃八路自家戰壕中,剛好就繳獲了一具擲彈筒。


    羅排長不見蹤影。


    馬良躺在臨時醫院,鹹吃蘿卜淡操心安排起了哨位,手頭也沒落下幾個人。


    馬良躺著挺高興,說有先見之明,嘿嘿,剩下的幾個兵還得輪哨,擺明不會給陳衝。


    酒站四圍明明有民兵放哨,馬排長明顯假積極。


    遠遠看著田三七掙紮著,被二連幾個兵抬著進了小樹林,最後邊的兵提著一個擲彈筒,鬼鬼祟祟的。


    田三七跟二連糾纏不清,懶得摻合。


    想了半天,最後想到娘家。


    王朋沒有一絲猶豫,大手一揮,兩個排就跟了陳衝。


    訓練。


    訓練打槍?子彈?呃?沒有。


    “吆,陳連長,刺拚的不錯嘛,咱九連的兵,是不是得先下個水?”唐大狗背著步槍站在吊橋上晃悠,旁邊是半仙,哭喪著臉。


    “滾,連長不在,你幾個不省心的全放了鴨子。”


    “那能怪誰,老秦太厲害了唄,要不,我幫你訓練,過過當連長的癮,你去勸一下老秦,聽說他要跳河尋短見。”


    “啥?老秦在哪?”


    “喏,那河邊那不就是麽?”


    “這事啊,估計團長來了也不行,嘿嘿,治安軍都快一個排了,你就沒點想法?”


    “老子一個人輕鬆自由,像你?特麽傻缺。”一臉嫌棄。


    “你就不能幹點正事?”


    “吳石頭死翹翹了,紅丫頭不是丟魂了麽?這個我才叫了個人來正準備過去。”惡毒不過大狗。


    “誰,誰丟魂了?看我的,咱保證把他魂給整回來!”旁邊的半仙眼前一亮,來了興致,原來大狗一大早踢自己起來,是要讓自己一展所長,也不早說。


    訓練場四周圍觀者同樣興趣不小。


    太陽出來,爬的老高,陳衝把訓練真交給了唐大狗。


    陳衝跟著半仙,擺案設壇,大上午天,豔陽高照,開壇作法,準備給小丫頭招魂。


    陳衝覺得丫頭的事比訓練重要。


    又是一個圈,不知道這些圍觀者從哪裏冒出來的,像趕集一樣,東一個圈,西一坨。


    ?


    沒死成的老秦挪到了丫頭旁邊。


    哎聲歎氣:“哎,丫頭,我就給胡連長說了一會話,對吧,後麵換你說的,對吧?”


    丫頭轉過頭,盯住老秦,笑了。


    老秦打了個冷顫,渾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警惕:“你要幹什麽?”


    混在酒站一起這麽長時間,誰是什麽缺、德性誰還能不知道呐?


    吳石頭的犧牲,讓她體會到了心疼,雖然已經過去了三天,但還是感覺渾身無力。所以這次明知道老秦找她訴說也不介意,狐狸跑了,不就是去師裏麽?肯定找狐狸精去了。


    這麽簡單的事情,看連裏幾個破排長都不著急,不就是想我去請麽?又拿本連長當擋箭牌麽,沒了吳石頭,這連長當來也沒勁。


    倒不如出去散散心。


    “哎,指導員呐,連長跑了,我也有責任,我這就去把連長找回來。”


    老秦下巴掉地上:“你說是你的責任,是你把胡連長氣走的?”


    再小她也看明白了:老秦把自己從壞人中摘了出去,這鍋背的不明不白!傻眼了,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還得去填土。


    老秦抬頭挺胸走了,沒說要關紅連長禁閉,還要怎麽的,的話,從地上拾起根棍子,找騾子去了。


    半仙正在得意忘形跟陳衝嘚啵:“怎麽樣?本仙出手,沒一次不手到擒來,杠杠的!”


    冷不丁,被河邊回來的紅連長,一腳就踹翻了半個仙的高級祭壇。


    陳衝眼冒星星,這半個仙,看架勢再整兩回可以成全仙?


    於是,一本正經地問:“能不能把傻子的魂也招回來?”


    “本仙法力不夠。”


    嘚啵的半仙打了個趔趄。


    被返回來的紅連長一腳踹在大腿上。


    “能不能好好走路?”


    鬼哭神嚎,響徹天際?


    陸團長哼著小調,出了新團部,不再是光杆司令,小丙跟另外兩個警衛員就跟在大團長後邊。


    炊事班,醫療隊,後勤部,除了去師部打探消息的政委,差不多到齊。


    在病房轉了一圈,囑咐傷員們好好養傷,傷好後繼續打鬼子,引得戰士們熱淚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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