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一開始蔓莎對大熙還幾分戀舊, 在外麵也知道怎麽端著王太後的架子,不墮了西羽的風範,但等回來身邊沒有大熙的人時, 她又慫了,尤其是知道大熙皇帝在宮中設宴後,更擔心會遇到鬱家的人。


    多了些思量考慮後, 蔓莎不免覺得自己一時興致想來大熙, 實在有些不妥,還可能會給女兒添麻煩。


    行宮中, 蔓莎憂心忡忡道, “若是遇到了故人……”


    蕭函拈著茶杯, 撲哧一笑, 含笑嫣然地望著她, “你怕什麽?”


    聽了她的話, 蔓莎不由自主放下心來, 對蕭函她總是充滿著信賴。


    蕭函幽幽道, “哪怕是怕,也是別人怕。”


    所謂過往, 落魄卑微的時光, 對上位者而言,不過是多添了一筆可說道的曆史。


    她從不小看一個大國的情報能力, 真追查起來不會找不到蛛絲馬跡,況且她沒有讓蔓莎做任何掩飾,堂堂一國王太後, 隻要接受尊榮就好,何需要遮人耳目,躲躲藏藏。


    至於鬱家,蕭函壓根沒有放在心上,她和蔓莎來大熙要做的事,鬱家造成不了什麽妨礙。


    蕭函帶蔓莎來大熙散散心,又不會在大熙待多久。


    就算蔓莎曾為人姬妾又如何,


    隻要有她在,蔓莎永遠都會是西羽的王太後,屹立不倒,沒有人敢置喙。


    大熙安排讓西羽王太後及使團居住的行宮布置得精巧細致又華麗,待入住後裏外都換上了西羽帶來的人,這次西羽使團隻有一半人是負責和談建交事宜,另一半人都是為王太後而加進來的,畢竟少不了保護侍候的人,所以使團多隻至三百人。


    因為蕭函的保證,心下踏實安定後,但見蕭函似乎不欲進宮時,蔓莎有些疑惑和緊張。


    “你不和我一起進宮赴宴嗎?”


    “我還有事。”蕭函唇角微勾,“玲瓏在你身邊,我也很放心,有什麽事讓她幫你處置就是。”


    玲瓏在一旁為王太後準備著赴宴的衣服首飾,聞言鄭重行禮道,“玲瓏定當保護王太後周全。”


    玲瓏是蕭函精心培養的人之一,能文能武,無一不精。


    到了晚上的宮宴,蔓莎盛裝出席。


    其他西羽使團的人還需向大熙皇帝行禮,但論兩國平等建交,蔓莎作為王太後,是無須向任何人行禮的,她身邊還有蕭函信任的玲瓏不斷在旁邊潛移默化,讓蔓莎坦然接受其他人的行禮拜見。


    連座次也隻在皇帝太後之下,蔓莎也知道自己不擅長這種交際,凡是有什麽話都是由玲瓏應付。


    這次宮宴隻為招待遠道而來的西羽王太後和使團,並不會直接在席上談論建交事宜,太後和眾妃嬪也知道陛下注重與西羽建交,與蔓莎說話也是和聲和氣。


    蔓莎也隻覺得輕鬆自在,單純享受宴會還有宮中準備的煙火百花盛景了,絲毫無察覺到什麽爾虞我詐,波譎雲詭。


    在一旁的玲瓏卻是將大熙皇帝寵愛幼子嬌妃,對太子甚為疏遠等等值得留意的細節收入眼下。


    宮宴也算圓滿順利,作為二品尚書的鬱岸席上的座次較為靠前,不甚近的看了一眼西羽王太後,有些似曾相識,但卻不敢多想,隻當是自己看錯了。


    鬱岸回去後也不會同鄭氏說起,否則容易落人口舌,參他一句冒犯西羽王太後。


    之後一連數日謝意負責接待西羽王太後和使團,但竟是再很少見到那位戴有黃金麵具的貴女,他敏銳的直覺告訴他,那位貴女的身份可能並不一般。


    鬱府,鄭氏看過了鬱芷新生的女兒,雖是可惜不能像她一樣連生兩字,但兒女雙全,鄭氏心中也是歡喜,過後才讓奶嬤嬤抱下去。


    然後鄭氏與女兒說起明日要進宮的事。


    和談建交豈是幾日就能定奪下來,西羽使團代表他們的王上所提出的建交要求,朝堂上還在商議中,太後還有以崔貴妃為首的妃嬪在後宮也要替君王分憂,招待好西羽王太後。


    據邊關的探子情報,西羽新王對這位王太後十分孝順,說不定也能側麵影響那位新王的決策。


    這不,太後聽了崔貴妃的建議,讓五品以上的官員家眷命婦進宮,陪同兩位太後。


    鬱芷也細心聰明,“太後讓我們入宮去拜見西羽王太後,也是希望宮中熱鬧一點,讓那位王太後開懷。”


    鄭氏點了點頭,當了尚書夫人多年,又是臨河鄭氏出身,禮儀舉止早已深深印入了骨子,對於入宮見兩國太後這事自然不怯。


    相比起前陣子,安王蒙聖恩從僻壤的南林回京,一同回來的安王妃和郡主,之後在宴會上不分茶酒禮儀鬧出的笑話,不僅鄭氏輕蔑不已,都城中許多世家高門都嫌粗鄙,不屑於安王府往來。


    鬱芷帶著女兒回到謝府後,時辰尚早,又打理了會宗族內的事務祭田賬本。


    謝意進來時,她還在揉著眉角,有些疲憊。


    鬱芷同他說了今天帶女兒去看望母親,還有明日應太後之命入宮的事。


    “我也聽說了。”謝意一邊被侍從解下大衣,一邊道,“你進宮記得謹慎小心,不必擔心什麽,也不必太惹眼。”


    他也想過走西羽王太後的路子,比如查王太後對大熙的舊情故人,隻是尚無結果。


    鬱芷含笑溫婉道,“我記得了。”


    但鬱芷怎麽也沒想到,出狀況的會是她素來雍容爾雅林下風致的母親鄭氏。


    當在殿外行禮再進來後,看到堂上坐在太後身旁,那有著異族容貌,年華雖逝卻依舊美麗風韻無雙的西羽王太後。


    鄭氏瞬間嚇白了臉,死死地抓住女兒的手,令鬱芷都有些生疼,鬱芷秀眉微蹙,低聲道,“母親怎麽了?”


    長年世家培養的禮儀,讓鄭氏到底沒有在皇宮中失態,也不敢稱病告退,兩國太後在這裏,她貿貿然提出豈不是令太後不悅,但心中也是翻江倒海,驚駭不已。


    蔓莎還不知道,宮人並沒有逐一報名,她又在上座,那麽多官眷命婦,她單是看都看不過來,也沒有瞧清鄭氏。


    直到出了宮門,坐在車駕裏,鄭氏才敢告訴女兒,“那西羽王太後是……是鬱柔桑的生母。”


    一地位卑微的胡姬能一躍成為一國王太後,那她的女兒是何人,已不言而喻。


    ……


    謝意終於好不容易‘堵’到了戴有黃金麵具的貴女,說話也是滴水不漏,如春風和煦。


    “閣下身份尊貴,若是想遊覽都城,謝意願為向導。”


    謝意尚不知蕭函的真實身份,但神出鬼沒,連宮宴也不參加,不免讓他起了疑心。


    麵具下的蕭函輕輕一笑,“也可,就有勞謝大人了。”


    大熙都城巍然,是天生的繁華,可惜這繁華卻帶了些死氣沉沉,無論是這些建築,還是城中的百姓,朱門大戶,來往的高車駟馬,世家寒門平民之間的地位天塹。


    “十年已過,這都城還是沒什麽變化。”蕭函不由得感歎道,


    一成不變可不是什麽好現象。


    但就如同謝意和太子他們擔心鄰國君王賢明一樣,蕭函也犯不上為大熙擔憂。


    謝意試探道,“閣下的意思是,曾經來過大熙?”


    這倒是令人聯想頗多了。


    蕭函卻沒有就著他的話說下去,而是道,“大熙地大物博,人才濟濟,實在令人羨慕。”


    作為大熙人,謝意應該對這讚美之言感到驕矜,但他聽著,卻覺得話中似乎還有些深意。


    而這位似乎也並非隻知玩樂的王族貴女。


    謝意知道在西羽,女子地位不低,女性貴族甚至可以參政,想想那位新王就知道了。


    至今也未露過真容,實在有些看不透。


    謝意沒能陪同太久,蕭函就說累了先回行宮。


    直到回府,謝意還在琢磨她的身份,以及她說的話,卻見妻子鬱芷神色不似往常,“夫君。”


    行宮,蕭函吃著玲瓏剝的橘子,問蔓莎,“今天在宮中過得如何?”


    蔓莎笑道,“她們說話都很和氣,待我也禮儀周到,今天賞了蓬萊池,那裏的荷花開的可真美……”


    西羽使團繼續和大熙朝臣扯著皮,


    作為西羽王太後的蔓莎該吃吃該喝喝,繼續遊玩賞景。


    都城有名的珍寶閣裏,掌櫃和夥計恭敬討好地伺候著。


    西羽使團進京,在京中的名聲很大,蕭函身上又是明顯的異族服飾,自然吸引了不少人的眼光。不過單是看她衣著華貴,身邊跟隨著幾個精悍的西羽侍衛,就知道是不能招惹的貴人。


    忙了幾日,蕭函也有心逛逛都城,挑揀幾樣帶回去送人。


    “我家主子請閣下一見。”一深色衣禮儀舉止周到的奴仆出現道,並有意顯露了腰間的令牌。


    蕭函微眯了眯眼,


    地方是離珍寶閣很近的一間茶樓,外邊顯眼,裏麵的一應用具擺設卻是精貴不凡。


    領路的那奴仆推開雅間的門,隻見不僅有昨日才見過的謝意,還有大熙太子聞秀。


    太子溫潤含笑道,“沒想到,璿璣女王竟會親至大熙都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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