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安伯府的大公子從宮裏回來後無緣無故地瘸了一條腿, 伯府遍請京中的名醫,連宮裏的太醫都求來了,都醫治無果。臨安伯為此大發雷霆, 怒斥道,“都是群庸醫。”


    伯夫人雖強撐著,但看著一個又一個大夫所說的都令她失望, 身子也搖搖欲墜。女子出嫁從夫, 夫死從子,她餘生的依靠榮耀就係於兒子謝安瑾身上。可如今謝安瑾殘了右腿, 別說錦繡前程, 就是繼承伯府爵位也不可能了, 未來的臨安伯怎麽也不可能是一個身有殘疾的嫡長子, 這對她來說無異於天大的打擊。


    臨安伯謝原同樣對謝安瑾寄予了莫大的厚望, 他知道自己能力平平, 隻夠守成維係伯府地位, 但長子謝安瑾卻難得的出眾, 頗肖老伯爺,大有能振興伯府更上一層樓的可能。謝安瑾不僅與太子交好, 還幾度在陛下麵前嶄露頭角, 被誇讚智勇雙全。


    若是不曾有過,臨安伯還能自我安慰, 滿足於伯府守成的現狀,但有過希望期待,卻一朝化為烏有。


    才令臨安伯真正的痛心不已。


    越悲痛也就越恨害得他兒子殘疾的罪魁禍首。


    但謝安瑾是在宮裏受的傷, 而他去宮裏隻有一件事,就是見如今被陛下封為真人的薛葉。


    臨安伯又怒又氣道,“是她害你變成這樣的。”


    謝安瑾一臉的蒼白,“是兒子的錯。”


    他抿了抿唇,神情灰敗,“此事到此為止,不要為了我去招惹她,否則伯府也會惹來禍事。”


    在善清宮聽到薛葉說的最後一句話,謝安瑾徹底明白,真正的薛老板會有多冷漠無情,他不願意臨安伯府因他而受牽連,成為薛葉下手的目標。


    謝安瑾曾經幻想的是,讓薛葉不必經曆世道的艱辛險惡,在伯府養成溫柔善良的性子沒有愁苦的長大成人,也就不必變成前世那個權勢滔天,手段狠辣的薛老板。


    但沒想到薛葉同他們一樣,也重生了。


    這個被陛下擬旨親封,信服重視的薛真人,正是前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薛老板。


    也絕不是臨安伯府能夠應付得了的人。


    饒是重活一世的謝安瑾也沒有這個自信。


    謝安瑾的話令臨安伯愕然不解。這好端端的明明如今受傷殘疾的兒子,怎麽就成了他的錯,言語間還讓臨安伯府避著薛葉。縱然薛葉現在一步登天,成了聖上親封的真人,但伯府難道還怕了他不成。


    這其中難道還有什麽事,安瑾又是怎麽被薛葉所傷的?


    臨安伯夫婦想追問下去,謝安瑾卻閉口不言。


    若是真道明緣由,難免會提及自己重生甚至太子也重生的事,隻會令事態更複雜糟糕。


    臨安伯欲告禦狀,但一是無證無據,二是謝安瑾什麽也不說。更重要的還是皇帝的態度,雖然遣了太醫院多位聖手去為謝安瑾醫治,但對此事也沒過問,輕拿輕放,顯然是偏向薛真人這一邊的。


    在臨安伯心中,薛葉已經妖魔化了,不知是使了什麽妖術,傷了安瑾,又蠱惑得陛下信任。


    皇帝同樣宣召了去過臨安伯府的太醫,詢問謝安瑾的傷勢。


    倒不是他有多在意謝安瑾,謝安瑾盡管也給他留下過幾分青年才俊,日後可堪為大獎的好印象,但和身懷仙緣的薛葉相比,也不算什麽。


    幾位太醫戰戰兢兢回稟道,“臣等無能,看不出是何緣由。”


    外表不見任何傷痕,裏麵的經脈絡骨全部壞死,除非是大羅神仙出手,不然隻怕日後都是坐在輪椅上了。


    與無法救治一樣的還有他們連臨安伯大公子是怎麽傷的也看不出來。


    好像是在見了宮中道觀裏的那位薛真人有關,這等奇異手段,看來那神仙傳聞未必是全是假的。


    了解過後,皇帝揮了揮手就讓他們退下了。


    謝安瑾的傷勢如何皇帝不關心,至於薛葉為何會出手令謝安瑾致殘,皇帝也沒那麽多好奇心。


    “薛真人肯定是有她自己的想法。”或者說他根本不在意薛葉同謝安瑾以及臨安伯府有什麽仇怨,若是薛葉開口,皇帝甚至願意幫她料理了臨安伯府,以此來讓薛葉這位仙人高徒領了他的情。


    經此一事,皇帝對薛葉的手段也有了一絲畏懼,果然是仙人高徒,即便還未參悟大道,也是有一二本事的,


    因著這樣的想法,皇帝在之後與薛葉相處時也慎重了些。


    皇帝本來留薛葉在宮中,又是親封真人尊號又是修建道觀的,也是想著結份情。


    比起那些道家佛家德高望重又仙風道骨的人。薛葉看著年少又如何,架不住人家是真正有仙緣的。


    皇帝猜測著恐怕天上的仙人也是會早早選好自己的弟子,年少出眾的良材美玉。


    胡子一把垂垂老矣的糟老頭子,隻怕也入不得仙人的眼。


    皇帝自以為是的腦補中。


    ……


    謝安瑾傷殘一事,也令京中不少貴女心碎,惋惜遺憾者甚眾。


    誰讓臨安伯府大公子謝安瑾不僅家世品貌氣度出眾,而且文武雙全,不似一般紈絝無為的勳貴子弟仰仗著先祖蔭庇,而是頗有才幹,日後定能有所作為。這樣才貌俱全的男子不知是多少人家看中的良婿,但現在就無人提起了。


    一個身有殘疾又不能繼承爵位的人,就是人品相貌才智再好,在世人眼中也落了下乘。但凡好一點心疼女兒的人家都不會再想著議親。


    這一事,也令曾經伯府的表小姐薛葉,如今善清觀的薛真人成了京中勳貴間諱莫如深的名字。


    論揣測聖意,上行下效,趨利避害,個個都是人精。


    臨安伯府的前程未來幾乎都斷了,皇帝也不過輕飄飄就放過去了。


    知曉謝安瑾如何殘疾的人不多,但也知道與薛葉有關,薛葉雖在宮中修繕的道觀中居住,但她親生母親還在臨安伯府裏頭,結果薛葉毫不顧念情分,哪怕礙於她如今的身份,伯府的人不敢對薛夫人怎麽樣,但也不會好到哪去。


    結果皇帝就封了薛母為郡夫人,賜下一座宅邸居住,還安排了許多仆婢。


    這可不是一般的厚愛啊。


    過去見過薛葉,甚至還輕蔑看低過她的出身才貌的貴女,也都被家中長輩約束警示過,認清銘記薛葉如今乃薛真人一事。


    太子褚賢也來看過謝安瑾,在得知薛葉重生一事,他臉色也沒變,隻道,“原來如此。”


    這個事實雖然令人驚訝,但也不是不可能。


    那麽薛葉如何成了薛真人也有了解釋,這一世十三四歲就被接到金陵城伯府的薛葉可不會接觸到什麽道法奇術,但前世的薛葉不同,太子褚賢記得她後來手下奇人異士無數,甚至還有大宗師級別的高手隨身保護,沒人能殺得了她。


    “太子且小心,薛葉她……”謝安瑾未說下去的話,太子褚賢不用聽也猜得道。


    薛葉既然重生,見到與前世截然不同的人生軌跡,怕是對他們心生敵意,不然也不會出手廢了謝安瑾的一條腿。


    看著自己毫無知覺的右腿,謝安瑾俊朗的麵容上也不禁浮現一絲落寞。原先重生之初就想著忠君報國,征戰沙場,為大梁平定邊疆之亂。


    太子褚賢安慰他道,“天下名醫眾多,安瑾的腿終究會有辦法的。”


    等到他承繼大位,再尋薛葉前世手下的奇人異士,神醫聖手,說不定就能將其治好。


    太子褚賢還是很珍惜這一位未來能統領萬軍,不可多得的將才。


    臨走時,太子還特意安撫了臨安伯幾句,令謝原心情好了很多,甚至有些感激涕零,太子還是看重臨安伯府的。“安瑾一事,孤記在心中,會盡力去尋訪名醫,有什麽稀缺的藥材,可問東宮尋。”


    太子在謝安瑾麵前表現的從容冷靜,但其實在知道後心下一沉。


    太子褚賢的確是有感念過薛葉過,前世若非她的救命之恩,他也等不到皇室勢力傾軋混亂,回到京城承繼大位的一日。他積蓄勢力,爭奪皇位時,也曾想借助薛葉的財勢人脈,卻被她拒絕了,她說她隻是個商人,不會參與朝堂上任何爭權奪利。


    薛葉也的確沒有支持過任何一位皇子藩王,無論明麵還是私底下,對有意來尋求她幫助的皇子勢力也都是不假辭色。而那時她也無需看天底下任何一人的眼色。


    但等到褚賢登上大位後,他仍然不免對薛葉產生了忌憚之心。


    他才是這天下之主,怎能有不受他控製,殺不了動不了的人。


    不僅動不了薛葉,大梁的財政都要倚仗於她,周邊國家知她之名勝過他這位大梁帝王。


    重生後的太子褚賢,見到少年時的薛葉,其實有種很特別的心情,或者說反差感,眼前的薛葉隻是個孤苦無依,依附伯府還需小心翼翼,學習淑女禮儀的豆蔻少女。


    世間美貌多情有才的女子比比皆是,但薛葉隻有一個。


    如果薛葉也沒有重生就好了,太子褚賢心中感歎道,曾經生起過的一絲繾綣情意蕩然無存,轉而麵對嚴峻的現實。


    不能為他所用那便毀了,這放在當過皇帝的太子褚賢身上,並不會太猶豫心軟。


    但若薛葉還在江南,在伯府當著她的閨閣千金,縱是薛葉有層出不窮的手段,太子褚賢都好辦得很。單是身份上的天塹之別,太子褚賢就能決定她的命運。


    偏偏薛葉一步棋子就得了父皇的信重,有了這樣超然的地位。


    他不僅動不了她,還要防著薛葉會有怎樣的手段來對付他。


    也許一開始就該斬草除根的,太子褚賢這時倒是忘了他之前的種種顧慮和野望。


    即便重活一世,也未必能事事都如意。


    這句話放在宋庭章身上也一樣,無論在科舉春闈,還是朝堂禦前,對宋庭章而言都是一樣的順風順水。但萬萬想不到陷入了比前世更為複雜危險的漩渦局勢之中。


    宋庭章去過臨安伯府,但卻是有意避開和太子一道,單獨隨後見的謝安瑾。


    謝安瑾並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而關於薛葉‘重生’的事也沒有瞞著宋庭章,不過他不說,宋庭章也差不多快猜到了。


    如果這個薛葉也不再是原來的薛葉了呢,他早該想到的。


    他們可以重生,薛葉為什麽不可以呢。


    宋庭章望著庭院中的花木,自嘲了一聲,“她一無所知的時候,你們,甚至包括我可以無所顧忌,你說,她有了前世的記憶後,看我們會不會是在看笑話。”


    換作是他,無論是什麽樣的好意,也會有被愚弄的感覺。


    是他們過於貪心了,重生本就是上天憐憫,去彌補遺憾,他們卻用來奪走本不屬於他們的福祿。


    謝安瑾怔住了,宋庭章的話和那日薛葉的諷刺之語重合在一起,難道真的是他錯了嗎?


    他如今不得上馬彎弓射箭,刀劍也動不了,出門也是惹人注目,隻能待在伯府裏的,倒像個婦人一樣了。


    宋庭章沒有多留,同他說了幾句話便離開了。過了兩日後謝安瑾才從親信侍從那得知,新科狀元翰林才子宋庭章辭官返鄉了。


    而他向陛下請辭的理由據說是曾經撫養過他幾年的一位姨母去世,欲回鄉為她守孝,獲聖上恩準。


    不少人既讚歎宋庭章重情義,又惋惜遺憾不已,宋庭章年少有才,還得陛下垂青,前程坦途唾手可得,卻在此時辭官,以後再想回到官場,恐怕就物是人非了。


    侍從也知道自家公子似乎與宋翰林關係不錯,前兩日,宋大人還來探望過。


    謝安瑾沉默了很久,他也不傻,明白宋庭章此時離開是為了什麽。


    太子褚賢也是在宋庭章離開京城後才知道,不過他也沒有多少心力去找可能不知道跑到哪去的宋庭章,說服他留下來幫他。他現在視薛葉為大敵,忙著提防薛葉的手段,又要想著如何降低薛葉這個薛真人對他父皇的影響。


    宋庭章也是預想到這一點,才敢這麽幹脆地走了。


    現在的局勢顯然已經超出他的想象,薛葉一重生,整盤局勢必會崩盤,他留下來或許能有所作為,但又究竟站哪一邊。


    論身份太子的確占據優勢,但薛葉也不得不令宋庭章佩服,一反應過來了解自己的處境,就立刻逆風翻盤,獲得皇帝的信服。要知道,太子終究是太子,而非天下真正的主人。


    而以薛老板的手腕,讓太子被廢,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宋庭章心中偏向薛葉這一邊,但他也清楚,哪怕他選擇幫薛葉,她也不可能會接納相信他。薛老板仗義疏財的豪氣天下皆知,但她對付背叛她的人也從不留情。


    謝安瑾與她還有一絲血脈之情,她也未曾手軟,殺人誅心,廢了謝安瑾的腿可比要了他的命更殘忍。


    宋庭章無心去幫助安慰謝安瑾,因為他自己也陷入了進退兩難之地,宋庭章不禁苦笑。


    最後是壯士斷腕也是從容避退,斷了自己青雲之路。


    沒有去幫太子博取那可能的從龍之功,也算是他還了薛老板前世的恩情吧。


    “他倒是跑得快。”蕭函聽了這個消息,悠悠道。


    一隻灰色的雀鳥落在蕭函的手上,親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修煉小有所成後,蕭函就試著用靈氣喂養一些雀鳥,雖然沒能讓它們開啟靈智,但作為探子搜集傳遞信息還是能做到的。


    還成了她的消息來源。


    蕭函輕笑了一聲,對9526道,“你看,我隻不過說我是薛葉重生,這樣就將他們嚇著了。”


    太子褚賢可以說是過得焦頭爛額,原來的左膀右臂,一殘一走,可以說勢力減弱,加之父皇又有些冷淡於他,還有其他的皇子在旁邊虎視眈眈,樂意給他添堵。


    太子心情不好,東宮的氣氛都有些壓抑。


    太子褚賢覺得自己做一些什麽來改變現在的處境,比如拉攏盟友,增加自己的勢力。


    作者有話要說:  想起有些文想著養成小武軟妹子  但要是真穿到武皇時期  就一個個老實得恨不得縮起來了  要知道連狄大大也受過酷吏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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