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耳東家的親戚終於看到了傳說中的韓卿瑜,七大姑八大姨們總是對家中小輩的戀情尤為關注。


    董玉珠以前見過沈佩,和她的羞澀相比,韓卿瑜麵對一眾長輩表現得落落大方、遊刃有餘。


    本來是韓卿瑜下廚,但長輩們怎麽會輕易放過盤問他們的好機會,就把她和陳耳東鎖在沙發上刨根問底,韓卿瑜倒是沒什麽,尷尬的是陳耳東。


    吃過飯,陳墨文把陳耳東叫到臥室,有話跟他說。陳耳東一下子緊張起來,難道自己又惹父親生氣了?


    陳墨文輕輕關上門,坐在陳耳東的床上,沉思了片刻卻欲言又止,似是在組織語言,陳耳東更加緊張了。


    “我最近感覺身體不對勁,下周台裏員工體檢,如果查出來有問題,我會先和你說。”


    陳耳東萬萬沒想到父親會和他說這個,見陳墨文麵色凝重,當即聯想到一些可怕的畫麵,他臉頰一麻,半蹲下去,將手按在陳墨文的膝蓋上,說:


    “爸,絕對沒問題,你不要想太多,年紀大了有時候不舒服很正常,你先別跟我說其他的,體檢完再說。”


    陳耳東是慌亂的,在他的記憶中,陳墨文雖然是個工作狂,多年辛勞但從來沒有得過大病。


    可眼下父親如此鄭重其事,他不由的開始胡思亂想。陳墨文得淋巴癌的時候,陳耳東還未出世,自然沒有體會過至親得了絕症後家屬的心情。


    “我隻是先跟你打個預防針,如果真有問題,也是咱爺倆先通氣,不能讓你媽知道,懂了嗎?”陳墨文正色道。


    陳耳東不住的點頭,連連應聲,他慢慢站起來,仔細瞧了瞧父親,他已經很久沒有專注著端詳過父親了。


    他忽然發覺,曾經那個英氣幹練的父親真的蒼老了不少,臉上甚至起了老年斑。


    再過兩年,父親就年屆六十,六十歲通常是人們口中的老年人,可陳耳東不願自己的父親變老。


    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和生老病死的距離,恐懼、無助,哪怕有可能是陳墨文的杞人憂天,對於他來說,也一種難以承受之重。


    不同於麵對唐德漢時的那種憐憫和唏噓,這是他的父親,陳耳東不自覺地紅了眼眶。


    陳墨文見陳耳東眼睛有些濕潤,心下甚是感動,因為這是兒子的真情流露,他有些後悔不該在喬遷宴說這些,於是說道:


    “把臉擦擦,別讓家裏人看到,可能是我想多了,結果一點兒問題沒有。”


    “爸,你肯定沒問題,體檢完你要請我吃頓飯,看把我嚇的。”


    陳耳東極少和父親開玩笑,此時這句玩笑話既想緩解心中憂鬱更多的是為父親的平安健康加持。


    父子倆從臥室出來,陳耳東的舅舅說:“你倆幹嘛呢?是不是去給東娃兒發紅包了?哈哈。”


    東娃兒是家裏人對陳耳東的昵稱,用錦城話說出來娃和兒字是連讀,類似於兒化音,錦城話屬於北方語係,隻是音調不同。


    “對啊,玉華,紅包呢?我都給忘了!”陳墨文一經提醒,猛的反應過來,他是提前準備好了的。


    “還用你說,所有紅包都給卿瑜了,陳耳東,紅包歸卿瑜管,你就別打主意了。”董玉華笑道。


    韓卿瑜把所有紅包像打撲克牌一樣做成扇型,捏在手裏朝陳耳東洋洋得意的舞動,陳耳東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心思還停留在陳墨文身上。


    家人走了之後,陳耳東和韓卿瑜一起收拾餐桌,韓卿瑜問:“你和你爸怎麽了?我看你倆出來後,你一直沒什麽精神啊?”


    韓卿瑜的確是少有的善於察言觀色的女人,陳耳東在她麵前無需避諱,於是把父子倆的對話告訴了她。


    “我能理解你爸為什麽要跟你說這些。”韓卿瑜放下手中的碗筷,淡淡說道。


    “怎麽講?”


    “我爸去世的時候,我才五歲,後來聽我媽說,他發現自己生病以後,先去找了我的舅舅。”


    “哦,然後呢?”


    “他怕我媽接受不了,給彼此一個緩衝的空間,循序漸進,我爸和你爸都很愛自己的老婆。”


    “你是覺得我爸肯定生病了?”陳耳東語氣一變,帶著些怒氣盯著韓卿瑜。


    “你說什麽呢?我當然希望你爸沒事兒,我隻是給你分享一下我的感受,我才是那個沒爸爸的人。”韓卿瑜有些不高興,但也理解陳耳東的敏感,所以沒跟他計較。


    “對不起啊,我來收,你去歇著吧,主要第一次聽我爸跟我說這些,所以......”陳耳東自知失言,又聽到韓卿瑜說她沒了爸爸,趕緊道歉。


    “行了,兩個人收快點,收了就睡覺了。”


    陳墨文參加完體檢,心中有些忐忑,因為電視台委托的體檢中心是整個錦城市最專業的一家,比一般走過場的那種體檢準確得多,而且一旦發現有重大疾病的,還會一對一進行溝通。


    三天後,陳墨文接到了台裏後勤部的通知,讓他去一趟體檢中心。陳墨文心裏咯噔一下,猜測終究變成了現實。


    陳墨文被檢查出有甲狀腺結節,若化驗出為惡性腫瘤,那就是甲狀腺癌。


    當醫生剛把“癌”字說出口時,陳墨文身子微微晃動了一下,但立刻又鎮定住。


    普通人都不太懂醫學,隻要聽到“癌”字,自然聯想到不治之症,所以反應過激實屬正常。


    陳墨文心理素質很好,在他發覺自己身體出現異樣的時候,就已經反複做了心理建設,並且以最壞的打算為今後考慮。


    “醫生,有的治嗎?”陳墨文的語氣中有種看淡生死的意味。


    “不用太擔心,還能不能百分之百確定就是甲狀腺癌,就算是,這也不是什麽治不好的病,在癌症裏算是比較輕微的了,你去大醫院看醫生,先確定腫瘤是不是惡性,他們會根據你的情況給出治療方案,不要有心理包袱。”


    離開體檢中心,有喜有憂,憂的是一語成讖,喜的是這個病並不是無可救藥。即便能夠坦然麵對生死,但誰又想死呢?


    陳墨文正想著如何對陳耳東說,陳耳東的電話便打來了,這是他體檢過後陳耳東第十幾通電話了,陳耳東迫不及待想知道結果。


    陳墨文把情況告訴了他,但很講究說話技巧,沒有一開口就說出癌症,而是告訴他有病,但不難治,最後才把甲狀腺癌四個字引出來。


    陳耳東可急壞了,他跟普通人一樣,聽到“癌”字就受不了,盡管陳墨文告訴他這是可以治療的癌症,但陳耳東說必須馬上和他見麵。


    父子倆見麵後,達成共識,陳耳東說他必須陪陳墨文去看病,他需要親耳聽見醫生的醫囑,然後根據情況,再決定用哪種方式告訴董玉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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