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韶華得了自己的嫁妝錢,見天兒還沒黑,拿著錢叫了她哥一聲就去了村長三大伯家,三大伯也是褚家同族,褚家村兒麽,姓褚的最多。村長三伯是和褚家未出五福的族親。


    褚韶中正擱屋兒躺著,聽到妹妹喊他,當下就要起身,卻是一把叫媳婦拽住。王燕兒低聲道,“你去做什麽?”


    “華兒叫我哪。”褚韶中道。


    王燕兒隔窗問一句,“華兒,去三大伯家什麽事?你哥忙著哪。”嫁妝錢一分不想給家裏,還要使喚人哪。


    褚韶華心下明鏡兒一般,幹脆也不叫她哥了,直接自己往外走。褚韶中一把甩開媳婦的手,低斥一句,“你別沒個完哪!”抬腳就出了屋兒,見他妹已經走到門口,三兩步追了上去,說,“華兒,啥事?”


    “去三大娘家。”


    兄妹倆過去時,三大娘剛洗過衣裳,正往曬衣繩上晾,褚韶華忙過去搭了把手。三大娘笑,“不用你沾手,這就好了。”


    韶華幫著把衣裳晾好,笑,“大娘忙著哪。”


    “沒什麽事兒,我說把他們爺兒幾個的衣裳洗了。這已經洗好了。”三大娘隨意的在腰間圍裙上擦了把手,帶兄妹倆進屋兒,桃兒正坐炕上剝玉米粒,拉著褚韶華炕上坐了。三大娘倒了兩碗水來,又端來一淺子炒花生讓兄妹倆吃,問,“是不是有事?”


    韶華有些羞,一時沒想好怎麽開口,就見她哥抓了一把炒花生劈哩啪啦的剝開來吃了。韶華最好麵子的人,看她哥這樣來人家就吃,心裏便有些不痛快,那些個羞也沒了,忍氣做個羞樣兒直接跟三大娘道,“要是在別人家,我都不知如何開口。大娘你不是外人,我時常聽大娘說,您娘家兄弟就咱們三鄉五裏有名兒的木匠師傅。您也知道,我日子就在臘月,嫁妝還沒準備。尤其家俱,怎麽也得備幾件。這個我也不懂,就來找您了。”


    三大娘見是為這事,笑道,“這得看你想要什麽家俱使喚了。我兄弟你放心,他自小學的木匠手藝,為人也實誠,家裏常備著木材板子。就是一樣,怕是太貴重的木材沒有,也就是家常的榆木棗木什麽的。”


    韶華笑,“我也不用那貴重的,咱們這樣的尋常人家,就是尋常家什打幾樣。”


    “成,你既問到我跟前兒了,明兒你有空沒,明兒我帶你們過去他家瞧瞧木材,你也想幾個樣式,要幾個箱子幾個櫃子,這得心裏有數。”


    “還有事兒得麻煩大娘,先前也沒想到這麽快就成親。今年我家的棉花賣了大半,剩的不多,我聽說大娘家的棉花還有許多,不如勻我一些,我想著現在成親,多是陪送六床被褥或是八床被褥的,我家的情況大娘也知道,就六床被褥的棉花也就夠了。”


    三大娘見有現成生意上門,如何不難歡喜,拉著韶華的手越發的喜歡她,“有,多少都有!你什麽時候做被子,到時我過去幫著一起做。”想到這話直接跟褚韶華這沒成親的說,似也不大好。不過,鄉下地方,也不大講究這個。


    褚韶華笑,“到時大娘不來也得請您過去,我買了做被褥的料子就做。”


    “打算到哪兒買料子,想好沒?”


    褚韶華道,“做被褥得是成塊的大料子,我聽人說咱們縣裏的染坊用的是洋染料,上回桃兒穿的那衣裳我見了,染的極好,鮮亮不掉色。我想去縣裏買。”


    三大娘給她出主意,“要是去縣裏,不妨買些綢子,其實也不用裏外全綢的被子。綢子做麵兒,裏子也不用買染過的布,就現在的洋白布就挺好,白的也幹淨。綢子麵兒,洋布裏,更體麵些。我們桃兒的嫁妝,我就是這麽打算的。”


    “大娘這主意好。”


    三大娘想著褚韶華家俱在她娘家兄弟那裏做,棉花從她這裏買,她又一向喜歡褚韶華,褚韶華嫁的又好,三大娘樂意幫她一把。三大娘道,“既這般,我想想啊,今兒個初五,縣裏的大集是跟咱村兒裏大集的日子重了的,這集已是過了,要是下集你沒事,咱們叫上你娘,坐著我家的大車,讓我家裏你牛子哥趕車,咱們一道去縣裏,你這些東西一趟就齊全了。縣裏那家布坊東家,跟你三伯挺熟的,到他家瞧瞧料子。要是好,就當照顧他家生意,要是不合心意,咱再去別家。”


    “我聽大娘的。”


    褚韶華說話間,褚韶中那個嘴就沒停,一淺子炒花生都被他吃大半。褚韶華哪裏還好久坐,說完了事兒,立刻起身告辭。


    褚韶中也吃飽了,拍拍身上掉的花生屑,跟妹妹一起同三大娘說幾句告辭的話。


    三大娘要送他們兄妹出去,褚韶華說什麽都不肯,死活要三大娘留屋兒裏,她與哥哥一起走了。


    待褚家兄妹走了,村長三大伯才到屋兒裏問,“什麽事啊?”


    三大娘一麵打掃著半炕桌兒花生殼,把事情跟當家的說了,三大娘道,“也就是華兒這閨女,真是沒的說,不管是說話、辦事兒,都叫人喜歡。”不然就憑現在那一家子人,三大娘真瞧不上。


    三大伯聽了,點點頭,“這丫頭有福,嫁的也好。”


    “那陳家大爺有福,華兒這樣的閨女,誰娶了誰好。你說說,是這相貌,還是說話行事,真是知禮數。”三大娘小聲說,“現在老五一家子,就華兒是個出頭。你瞧瞧韶中,來這半日,連個大娘都沒給我叫。什麽事兒他不開口,都叫華兒來說,他就跟個死人似的,要他有什麽用啊!這同母的兄妹,怎麽就這樣天差地別!”說著把韶華買棉花的錢的收了起來,又與當家的說了韶華買棉花的事,“我得給華兒挑上好的棉花,到時村兒裏彈棉花的一來,彈的鬆鬆的,這做被子才舒服。多給她些,她也得做兩件新棉衣哪。”


    “是這個理,既是請你做的媒人,咱們又不是外人,有什麽能幫的,順手幫一把,這孩子不容易。待她起來了,也能幫一幫老五家。”


    想到那一家子好吃懶做的,三大娘直搖頭。


    褚家老二進屋兒,聽著他爹這話,道,“爹,你說的容易。就我五叔那性子,昨兒陳家剛來下聘兒,今兒個一早在集上叫些賴子糊弄他好些個肉火燒,還買了個大肘子回家。娘,要是華兒這事兒,你趕緊幫著辦妥了,把銀子花出去,不然落我五叔手裏,剩不下幾個。”


    三大娘道,“我真可惜華兒這樣的人才,生那樣家裏。”想著褚韶華這麽急著來她這裏把棉花買了,怕也是知道她爹的性子。


    就這,回家的路上褚韶中還說哪,“你買棉花不說一聲,咱大姨家也有棉花。打家俱的事兒,咱姨丈的兄弟不也是打家俱的。”


    “我嫂子陪嫁倆箱子還不叫她叔打哪,等他練好手藝再說吧。”至於大姨家有棉花的事,褚韶華更是提都未提,自從陳家下聘,她嫂子王燕兒那兩隻眼都恨不能露出銀子的光兒來。原本褚韶華沒想著在三大娘家買棉花,隻是想問問打家俱的事,畢竟孔木匠是老手藝了。可剛她叫她哥出來,嫂子還拿話兒攔著!褚韶華的性子,你好生好氣跟她說,她不見得不給你這麵子,你敢背後算計她,她非但比你會算,手段也強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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