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阿妙是個很活潑的藏書閣女官,至少在白清越看來是這樣,一路上,阿妙都在問東問西,問她平日都喜歡看什麽書,漸漸又從書的話題轉而問起白清越喜歡吃什麽樣的果子,喜歡喝什麽樣的茶。


    這本不是一個初次見麵的生人或是藏書閣的女官該問的問題,可白清越一點也不排斥,這阿妙就同她當初見到明月一樣,有一種奇怪的親切感。


    就好像,她是她血脈相連的一個姐姐。


    “好了,這些都是很有趣的話本子,明月那丫頭其實也犯不著為這點小事發愁……”


    抱來了一些書卷,阿妙替白清越放在一旁的箱子裏時嘟囔著,可惜白清越沒聽見後半句。


    她的目光完全被這腳下裝書卷的箱子吸引走了。


    這箱子很新奇,她還從來沒親眼見過像這樣長了輪子的箱子,之前也隻在自家老祖宗的手劄裏看到過她老人家一時興起隨手畫的小人的手裏拿過差不多的箱子。


    那箱子上的輪子還是銅的,倒也沒多精致,但那箱子的邊上還嵌著一根豎起來的杆子,書卷都放進去,人推著這帶輪的箱子可是很方便。


    “沒什麽,是我鬧著玩做的,你看這輪子上還有些打鐵時留下來的印子……”


    “這東西用來搬書真是太方便了,等我回了書局,也找人做幾個。”


    “書局?你說的莫不是大梁白氏書局?”


    “是了……欸?你認識白家的人?”


    這回,阿妙臉上的笑容更深了,一雙很好看的眼睛裏些許流露出驚喜和驚訝,她沒有很直接的回答白清越的問題。


    “哈,這可當真是因緣際會,雖然模樣不太一樣了,不過你和你的母……和你的阿娘還是很像的,和我的阿庚很像……”


    “阿庚?阿庚是誰?”


    “阿庚?她是我的女兒,是我的親骨血。”


    這時候,白清越和阿妙已經推著箱子快走到了藏書閣的大門,突然聽到阿妙說起自己有女兒,白清越多少還是有些驚訝,原來這年紀輕輕看起來也隻不過比她長了幾歲的女官已嫁作人婦,身為人母了嗎?


    “哦?阿庚有幾歲了?”


    隨口一問,白清越卻沒聽到任何回答,有一卷書正好從箱子裏掉了出來,她順手撿起,再起身時,阿妙已不見了人影。


    “阿妙?阿妙?”


    朝向四周喚了喚,白清越沒有迎來阿妙的任何回應,卻是看到了剛進來的,指使著其他內侍進來幫忙搬書的李和。


    “清越姑娘,真是讓您受累了,剛才我才曉得這藏書閣的女官們今日都去曬書了,並沒有人在的。”


    李和一邊說著一邊還喘著粗氣,顯然是才從別的地方叫來了這些搬書的內侍。


    “啊?沒有沒有,其實還有一位女官在的,不過她人去忙了……”


    白清越的話並沒有讓李和覺得有哪裏不對勁,或許藏書閣裏方才還真的留下了那麽一位女官沒去曬書。


    就這樣,白清越、李和與其他搬書的內侍一起走遠了,沒人注意到這麽多的書卷裏有一卷看起來和別的書卷尤為不同。


    “就這樣告訴她嗎?你……還真是會解釋啊~”


    待人影消失在了宮牆的拐角,藏書閣最高處的頂簷上洛熒這才退了術法顯現出身形來。


    那最高處延伸出去了一方小小的看台,正站著所謂的藏書閣女官“阿妙”,對於突然出現在身後的洛熒,她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如果我直接說,怕是沒有幾人會信,畢竟這種事超脫天道輪回,所以,還是讓她自己發現比較好……”


    阿妙笑著,走近了斜躺在屋簷上的洛熒,毫不見外地從她手邊拿走了酒葫蘆。


    仰頭,傾酒入喉,阿妙的神色在下一刻變得詫異,味道平淡帶著些許回甘,酒葫蘆裏裝的竟然是清水。


    三十一


    “嗯?怎麽是山川圖?”


    “這本是……是醫書……”


    “啊!這本……這本不好看……”


    白清越不曉得她在藏書閣裏見過的那位女官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的,總之是拿來的話本子其實都不是什麽話本子,有的是單純畫了圖的山川遊記,有的是域外醫書,有的則是秘事啟蒙……


    雖說是身為大梁白氏書局的掌事,自幼博覽群書,可說到底白清越也還是個很年輕的姑娘家,登時臉紅得就像櫻桃和晚霞釀成的西域酒。


    “啪!”


    在明月眼神中流露出些許疑惑,手也伸過來的時候,不合時宜的書被白清越搶先一步卷好扔到了身後,李和撿起書也慌忙地將這卷子書軸塞進了書堆的最下方。


    新的書軸很快就遞了過來,這次李和預先看了一眼,沒什麽問題。


    而這回,白清越看到了書,竟是笑了,心中還有些些許鬱悶的明月看到她這副模樣,更是疑惑了。


    “清越,你這是又喝醉了?”


    “沒……沒有,當然沒有!”


    白清越笑出了聲,眼中散出了精光,那奕奕神采讓人一看便知她很激動。


    “我找到她了!!!”


    白清越說著,將手中的書卷展給了明月看,那書卷,正是剛才她自藏書閣出來時從地上撿起來那本。


    書卷很舊,舊得都掉了封簽,也多虧是掉了這掩人耳目的假封簽,白清越才看到了它最初的封簽:錄青玉案。


    這意味著,白清越手裏的這本,是初版的《青玉案》,甚至有可能是姚瑤本人留下的親筆書稿。


    既然有了書稿,那她就很有可能找到姚瑤。


    饒是再為先前發生的變故而鬱悶,此刻明月也和白清越一樣,心裏充滿了對這珍貴書稿的期待。


    執筆寫了這個故事的姚瑤究竟是誰?她還在玄國嗎?又或者她也許是梁國人?


    小心翼翼地,白清越特地用手帕擦了擦自己的雙手,如同拜叩神佛一般有些忐忑地翻開了這本《青玉案》。


    兩人的呼吸,在盯看到第一頁的丹青時幾乎是同一時刻凝滯在了那裏。


    畫上雖然未著一點顏色,可那半梅半桃的奇樹異花,誰都認得,分明是玄國皇宮禦花園中的那棵王樹。


    除了王樹,畫上還有兩人,是一對神仙眷侶,樣貌,意外地和明月、湯靈峰十分相似。


    “……呼……呼……”


    “咣當!”


    白清越的呼吸突然急促了起來,她好像想起來了什麽,慌忙間起身,打翻了書案,奪門而出,一路跑到了自己住的地方。


    她從枕頭下翻出了自己從梁國帶來的那本舊書稿,翻看了許久,終於也發現了那側麵的玄機——一朵隱於書頁的王樹奇花。


    原來,她找了這麽久的“姚瑤”,一直就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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