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色灰蒙蒙的,葉思漓蒙著被子蜷縮在床上已分不清晝夜。


    她緩緩睜開無神的雙眼,往日的元氣活力已無半分。


    腦海裏反複閃現午膳前在葉仲堯書房裏發生的情形,她眼中更是難以置信。


    顧老將軍夫婦的牌位為何會在祖父的書房中?


    可祖父那般小心翼翼的模樣,更是讓她不敢前去質問。


    她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如此便至夜半。


    黑夜中,她睜著一雙大眼睛,果斷掀開被子起身穿衣。


    她躡手躡腳地去了葉仲堯的臥房,卻發現他不在,正巧碰上起夜的管家張伯後,才得知葉仲堯還在書房。


    「叩、叩叩。」葉思漓輕輕敲門,隨即屋內便傳出熟悉的聲音。


    「進。」


    她輕推門而進,花白老人獨坐在書桌前,落在牆上的影子隨著昏黃的燭火搖曳,這一瞬間葉思漓竟生出了從未有過的疏離和陌生。


    「小漓?這麽晚了你怎麽還沒休息?」葉仲堯詫異地看著站在門口的葉思漓。


    葉思漓神色有些不自然,嘴角浮起一絲苦笑,進屋走到葉仲堯跟前,苦惱道:「有些睡不著。」


    「來,坐祖父身旁來。」葉仲堯往一旁挪了挪位置。


    葉思漓輕鬆落座,順著葉仲堯伸出的手躺了下去。


    「是不是又害怕了?」葉仲堯知道自己的寶貝孫女向來怕鬼的,熟練而溫柔的一下又一下撫摸著她的頭。


    「嗯。」


    葉思漓極輕的回應了一聲,閉著眼舒舒服服地趴在葉仲堯腿上。


    「從前啊……」


    葉仲堯的聲音蒼老而溫柔,一遍遍講述著她最愛的故事。


    時間過得緩慢而寧靜,窗外似乎落了雨,聽得雨聲滴答,窗前燭火搖曳,有陪伴她長大的祖父溫聲講著故事,這般場景並不少有,可此時此刻卻是少了一人。


    若是往日,應有阿憂坐在燭火旁緩緩奏笛,輕揚的笛聲與搖曳的燭火相呼應,伴著滴答的雨聲,宛若一場音樂盛景。


    思及此,她緩緩睜開眼,趴在葉仲堯的腿上,輕輕喚了一聲:「祖父。」


    「嗯?」葉仲堯停下正在講的故事。


    「您說阿憂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啊?」


    葉仲堯了然,笑道:「我說你今夜怎麽突然反常,原來是想念離憂了?」


    「你放心,若是他回來,定會提前告知你的。」


    「祖父。」葉思漓又喚了一聲。


    「怎麽了?」葉仲堯察覺到她今晚的異常,眼眸中竟是關切。


    「您與十多年前的顧老將軍是什麽關係啊?」


    她直白問道。


    此話一出,一直撫摸著她腦袋的手頓住,葉思漓撐起身子抬眸看著他。


    葉仲堯疑惑問道:「不過是判賊而已,我能跟他有什麽關係?」


    見他不肯承認,葉思漓挑明道:「今日晌午,就是在這兒,我都看見了。」


    「您還想瞞我嗎?」


    葉仲堯眸中詫異分明。


    良久,他才輕歎口氣:「還是被你發現了。」


    見他這番反應,更是坐實了葉思漓的猜想,著急道:「當年顧府所犯之事,您真是同謀???」


    「別胡說。」葉仲堯差點兒直接上手捂住她的嘴巴。


    葉思漓疑惑問道:「什麽意思?您不是同謀?那您怎麽……」


    葉思漓的目光投向房內一處暗室,那裏麵放的正是顧老將軍夫婦的牌位。


    知曉此事已是瞞不住,葉仲堯無奈地歎了口氣,徐徐道來。


    大多事情與葉思漓道聽途說的也差不多。


    顧葉兩家是舊相識,她是知道的。


    畢竟小時候總聽娘親提起顧夫人,她是娘親的閨中摯友。


    「當年我和你的叔叔伯伯們正在外剿匪,回京的途中便聽說顧府已遭遇滅門,前後不過半月。」


    不過是周元帝忌憚兩家關係要好,特意尋了個借口將他們調離京都罷了。


    「我戎馬半生,見過無數英雄豪傑,可讓我發自肺腑稱一聲「將軍」的也就隻有他了。」


    說著說著,葉仲堯眼中煥發出了光澤,仿佛昔年與好友並肩作戰、生死與共的日子又回來了。


    等葉仲堯趕回京都時,周元帝甚至已經差人將顧府上下燒成了灰燼。


    他終究是沒能見上好友最後一麵。


    「這些年,我無一日不在愧疚和懊悔,若是我再回來的早一些,他們或許能逃過一劫。」


    「恐聖上多心,這些年我連個正經前去祭拜的理由都沒有,隻能在府中與顧兄聊上一聊。」


    葉思漓默默聽著,心裏不免覺得苦楚。


    不自覺的為顧老將軍感到惋惜。


    五月初五端陽節。


    張貴妃懷了皇嗣正好滿三個月,得聖上應允,她便在宮中設宴,說是給未出生的皇子熱鬧熱鬧。


    不過是女兒家的宴席,自然少不了各種八卦,故而蕭靈和葉思漓便收了請帖來了。


    畢竟,誰不愛八卦呢?


    這幾個月顧離憂不在京都,葉思漓便沒了玩耍的興致,如今好不容易逮到機會,蕭靈自然是要拉著葉思漓好好玩玩的。


    葉思漓看著麵色紅潤的張貴妃,戳了戳身旁的蕭靈,低聲道:


    「你上次不是說跟她不共戴天嗎?怎麽今日這般大度,還主動送上賀禮了?」


    她可還記得上次張貴妃催蕭靈出嫁,差點兒把蕭靈逼得一哭二鬧三上吊。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蕭靈搖頭晃腦念著。


    「況且,方才送她的那些賀禮,不過是前幾日沫兒打掃千靈宮時收拾出的,今日送給她也算是垃圾分類了嘛。」


    說罷,蕭靈湊近葉思漓耳邊說道:「本公主可記仇得很。」


    「……」


    好吧,是葉思漓高估了她。


    幾個月沒更新八卦庫了,今日聽來也不足為奇。


    整個宴席之上皆是勾心鬥角、殺人無形的明波暗湧。


    葉思漓和蕭靈聽得無聊,便一早準備離開。


    「今兒個倒是沒注意到小靈和樂安。」張貴妃的聲音響起,引來一眾目光投向正欲起身離開的兩人身上。z.br>


    「希望你們莫要見怪。」


    也不知張貴妃今日是抽了哪門子風,說話竟有幾分正常。


    葉思漓淡淡笑道:「貴妃娘娘客氣了,今日受邀本是樂安的福分。」


    「樂安還沒來得及跟娘娘道聲喜呢。」


    蕭靈讚同地點著頭,沉思半晌,開口說道:「那本公主就祝你……母子平安。」


    張貴妃瞬間變了臉色,又顧忌到在場多人不便發作,隻得忍下這口氣,笑道:


    「小靈不必羨慕,若是你當時聽了我的勸,如今也定是身懷六甲了。」


    聞言,嚇得蕭靈連忙摸著自己方才吃得圓滾滾的肚子。


    晦氣!誰樂意成親生孩子了?


    難不成跟這些人一樣,一輩子困在隻見一方天地的深院之中?


    看著張貴妃誇張地摸著自己壓根沒有顯懷的肚子,蕭靈嘴角上揚:


    「張貴妃提醒得好,本公主還真是羨


    慕。」


    「上個月周昭儀誕下皇子,直接從美人升到了昭儀,如今小皇子直接養在淑妃娘娘宮中,前幾日本公主才去看望了小皇子,真真是可愛。」


    蕭靈緩緩靠近張貴妃耳畔,壓低了聲音:「張貴妃,你說你肚子裏這孩子有幾成把握是皇子?又有幾成把握能順利誕下啊?」


    「蕭靈!」張貴妃麵色巨變,嗬斥道。


    縱使她聲音再大,蕭靈豈會怕?


    見她氣不順了,蕭靈倒也不急著離開了,順勢和葉思漓又坐了回去。


    張貴妃看了眼席間眾人,收拾好情緒,又說道:


    「聽聞顧將軍已離開連淵郡折返回京了,顧將軍此番大功,樂安郡主可定要好生慶祝。」


    不等葉思漓開口,她又驚道:「可是算算日子顧將軍也該到了啊,怎得如今還沒有一點兒風聲,莫不是……」


    葉思漓淡淡看著她。


    張貴妃作驚恐狀,朱唇卻忍不住上揚:「莫不是顧將軍倒戈了?」


    說罷,張貴妃輕笑出聲,席間諸多嬪妃也紛紛捂嘴笑道。


    「張貴妃慎言!」葉思漓收了方才的和顏悅色,「後宮不可議政,你可記得清楚?」


    張貴妃毫不在意,笑道:「無非是姐妹們閑聊罷了,樂安你何必當真?莫不是真被我說中了?」


    席間議論紛紛,蕭靈起身斥責道:「離憂乃大周臣子,行事坦蕩,豈容你們隨意評論!」


    「離憂?小靈叫得倒是親切。」張貴妃細眉微挑。


    「可是小靈啊,雖然我是一心為你,可顧將軍並非良配。」


    「如今他雖是攀上了裕公府這高枝,可野雞就是野雞,永遠也變不了鳳凰,憑他的身世是配不上你的。」


    「閉嘴!」蕭靈喝道。


    她連忙看了眼葉思漓。


    葉思漓冷著臉,抬起眸子冷眼看向張貴妃。


    她緩緩起身,步步逼近,薄唇輕啟,言語清冷:


    「我說了,後宮不得議政,張貴妃這是致大周律法於不顧?」


    「我沒……」


    「再者,阿憂是我裕公府的公子,這一點天下皆知,怎麽,張貴妃,你不服?」


    「你……」


    「還有,阿憂乃聖上臣子,自是效命於聖上,且不說阿憂忠心貫日,方才張貴妃口中所言「倒戈」,便是在指責聖上禦下無方了?」


    「樂安,你休要胡說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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