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實往往都是在逼迫著人做出選擇,哪怕前麵是萬丈深淵,後麵也同樣十死無生。


    王予在劍法演化到了這一步,也是要做出選擇的。


    枯葉紛飛,斜陽豔麗。


    他們的一場爭殺,已經從中午,打到了夕陽來臨。


    在黑暗籠罩在大地之前,上天似乎總會給人間恩賜一些更加多彩絢麗的光芒。


    可人生不同,不管是回光返照,還是將死之人,說得其實都是為了自己。


    為了自己能夠走得安心一些,至於身後事,誰還管得了那麽多。


    關文華在拿起鐵條的時候,是為了自己不在受委屈,不在被人欺負,而王予拿起劍的時候也是在為自己掙出一線生機。


    兩人的選擇大同小異,都是為了生存,可結果是不同的。


    關文華為劍所控,身不由己,王予雖然沒有為劍所控,可隻要人在江湖,就能誰先所欲了?


    每個人都在迫不得已。


    劍光流動,絞碎了方圓一丈的枯葉,也絞碎了斜照在身上的殘陽。


    他們已經看不到周圍的一切,隻因在他們的心目中,世上的所有一切都似乎已經不存在了。


    而天地間唯一存在的就是彼此的劍。


    在他們劍光的範圍內,似乎也以容不下除劍之外的任何東西。


    流光不息的劍光,忽然起了一種奇異的變化,變得笨拙而沉重,像是背負者死亡而來,漠視著所有的生命。


    沒了枯葉飛舞,也沒有夕陽能照射進來,此地已經變成了一個隻進不出的黑洞,隨時都能吞下範圍內的一切。


    王予的劍不停的震動,除了這一柄劍似乎活了過來之外,天地之間已沒了別的任何生機。


    關文華的臉上忽然露出了恐懼至極的表情。


    他忽然發現自己還是很怕死的,就算被劍控製著,也是在活著,而離開了劍,他還是一個無人問津的小小放牛娃。


    不但他自己在恐懼,他手中的劍似乎也在恐懼,


    因為王予已經做出了選擇,他刺出了第十六劍。


    而隻一劍就是“死”。


    當死亡來臨的時候,世上又有什麽力量能夠阻止?


    關文華擋不住,他手中的魔劍也擋不住,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王予的劍鋒穿過他的胸膛,吸食著他的生命。


    然而在生命流逝的是時候,關文華忽然平靜了下來。


    他不在恐懼,似乎整個心神都得到了解脫,王予看得到。


    關文華的眼神忽然變得清澈而空明,這是隻有大徹大悟的佛陀身上才有的一種狀態。


    可是他還沒有死,不但沒死,看到王予的時候,還能笑得出來,說的出話。


    “謝謝。”


    “解脫之後其實並不如何美好。”


    “這柄劍也已經快要死了,你若是想要知道我的所有秘密,最好拿著它。”


    “或許而我是在印有你成為第二個我,可你沒有任何拒絕的權利,因為你若是不拿著它,它就會再次再次選擇別人。”


    “當另一個陌生人成長起來的時候,它就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你在成長,他也在成長。”


    ······


    關文華說的很多,王予聽得也很認真。


    然後直到他倒下去,直到他的心跳停止,呼吸停頓,眼中無光,可他手中的劍仿佛還在做著最後的掙紮,不斷的顫動。


    似乎想要再次活過來。


    夕陽將消未消,有晚風吹拂,揚起一片細碎的粉末,那都是被劍氣磨滅了的枯枝敗葉。


    王予沒有走,再一次一個難解的抉擇放在了他的眼前。


    這柄魔劍他是拿著,還是等待下一個宿主。


    王予忽然發現他討厭抉擇,每一次抉擇都是會讓人痛苦,這一次很可能會要了他的命。


    另一個更要命的問題就是,他的這一劍,殺死了關文華,似乎也激起了心中毀滅和殺戮的欲望。


    而這種欲望,卻偏偏也不容易控製。


    隻要他再次拿起劍,在此殺了人,這種欲望就會無休止的膨脹,直到燒掉他自己為止。


    現在這種欲望正在推動者他的境界,不停的上升,而他自己卻反而在拚勁全力的壓抑。


    直到再也壓抑不住,突然爆發,吞沒自己。


    世間本無雙全法,王予卻要在其中找出一條屬於自己的法。


    很難,卻必須去做。


    他抬頭看了以前遠方,那裏應該有他喜歡的四個女孩,他能隱隱約約的感知到一點波動,那裏也在戰鬥。


    為了自己,也我了甘心跟著他的女人,他也必須找出一條道路。


    **


    山林裏不但王予在戰鬥,酒鬼和燕子也在戰鬥。


    酒鬼與“平天將軍”的對戰最是壯觀,每一招每一式,都是有巨大炫彩的光影效果。


    但剝開這些光影,就能看出他們兩人對戰的技巧和街上的混混大家差不多。


    你一拳,我一退。


    隻是威力極大,速度也極快而已。


    “轟隆轟隆”的從東打到西,從南打到北,雷聲滾滾,仿佛天上的神人在敲打著震天的鼓聲。


    兩人都是腳不沾地的在天航,底下的樹木長得高一些的。全部被從中折斷。


    那些低矮的反而沒有受到任何的摧殘。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其實有時候,也會被人伐之。


    誰讓它們長得太高了呢。


    “妖僧”的武功也一樣大開大合,他已經放棄了和燕子比拚變化了。


    隻因他無論怎麽變化,都會被準確的算計到,從而輕易的破解。


    曾經幾十年的了解,武功之中最根本的東西,可是從來都不會變的。


    而燕子則是飛來飛去,歡快的不行,對付多人她的算計可能力有未逮,但麵對一個對手,就從容了很多。


    以前在無相宗,酒鬼敗在了《大無相功》的弘大之中,而她則敗在了《小無相功》的精微之上。


    無相宗的老祖是個天才,可惜的是徒子徒孫混蛋的可以。


    好好的絕世武功,竟然練成了一個四不像,威力不顯,還隻會在內部勾心鬥角。


    到了酒鬼和燕子的手中,那就真的而成了另外一門神功了。


    酒鬼是越戰越勇,恢弘大氣一舉一動都仿佛天地都在加持己身。


    燕子則是於無聲處聽驚雷,在細微處見真章。


    她的殺傷力不一定是最厲害的,但在單打獨鬥之中,卻一定會是最持久的一位,隻要不超出她境界太多,都能維持一個平手。


    熱烈的打鬥,終因一聲垂死的劍鳴而雙雙停下。


    四人的目光穿過了重重疊疊的山林,落在了王予那個方向。


    “好厲害的劍道。”“妖僧”橙光動容道。


    其他三人俱都默然不語,酒鬼和燕子的臉上都顯示出了驚疑不定的表情。


    這是能威脅到他們生死的劍道,和劍宗等其它門派的都不是一條路,會是誰發出來的呢?


    “你們不想去看看?”“平天將軍”目光閃動,出聲問道。


    見幾人都有些意動,酒鬼不爽的道:“這次算個平手,下次咱們在重新來過。”


    沒有人敢不同意,四人都想著前去一觀無上的見到,還給自己找一條通往上層的康莊大道。


    熱鬧的山裏,立刻變得寧靜,此地不但沒有鳥獸,也沒了人。


    四人的速度很快,武功到了他們這個境界,似乎已經不需要專門去連細哪一種流派的輕功了。


    殘影在山林中穿梭,常人的目光根本就看不到。


    而距離似乎也在他們的雙腳之間,沒了意義。


    很快,真的很快,一百多裏地的山路,他們隻用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


    然後他們就看到了王予。


    王予還沒有走。


    他甚至連動都沒有動。


    隻是他的身上有兩柄劍,一柄是他的“長虹貫日”,另一柄是關文華的,隻有拿到後才知道叫“十丈軟紅”。


    紅塵六欲,自然是最大的汙垢,也是殺人最凶狠的利器。


    它無影無形,總是在人心的縫隙之中穿梭,勾起人的各種欲望,然後自己把自己殺死。


    而現在這柄劍就背在他的背上。


    他身上的殺意,劍意和劍氣再次沉寂,就連臉上的汗珠,都已經幹涸掉,隻留下淺淺的一道痕跡。


    關文華已經解脫了,他什麽時候解脫呢?


    王予心底忽然想起了這個問題,而他站著不動就是在思考這個。


    現在他看到了酒鬼和燕子,也看到了一個僧人和一位穿著龍袍的老人,心底已經有了答案。


    那就是他不需要解脫,他還年輕,還沒有活夠本。


    關文華的屍體正在萎縮,速度不快,燕子他們來的時候剛好能夠看到。


    太陽已經看不到輪盤,但它的餘暉,還在豔紅的照在天邊。


    山林裏萬籟俱靜,每一個人的呼吸都很細微。


    良久王予才長長的吐了一口氣道:“我以為你們要打到第二天早上。”


    “妖僧”橙光高懸一句佛號道:“此人就是中年劍客?”


    關文華的屍體,嚴重縮水,已經很難看出原來的宗師一般的氣概。


    王予回頭又看了一眼道:“是的。”


    說完就用雙手,在地上挖坑,一個很大的坑。


    “平天將軍”皺眉道:“你殺了他,所以那一劍是你施展出來的?”


    王予的動作一頓,有再次動了起來,坑還沒有挖好,他不但算起身,但回話也不需要起身。


    “不是。”


    王予幹脆的否認道,他不希望有任何人把那樣的一招絕殺劍招,套在他的頭上,那雖然是榮譽,但也是麻煩,無盡的麻煩。


    “平天將軍”又道:“可是他是死在你的劍下的。”


    屍體上的劍傷,對他們這種有經驗的人,能夠一眼看出出自那裏。


    王予頭也不抬得道:“是他求死,我相信你們也感受到了那一劍的風采,他控製不了那一劍,隻能求死。”


    王予越說越順當,順當的連他自己都要信了。


    四人不由的同時點頭,那樣的一劍若是自己的敵人忽然使出來,絕對不會有機會招架,隻能乖乖的等死。


    “妖僧”不解的問道:“為什麽?”


    這也是燕子和酒鬼想要知道的,能夠威脅到他們這個層次的武功本就不多。


    “他叫關文華。”


    四人不明白,求死和名字有什麽關係,但還是靜靜的聽了下去。


    “偶然之間得到了一個前輩的傳承,叫他武功的老人,在教完之後就去世了,那是他還是一個放牛娃。”


    “再然後,一個人摸索著成長,一個普通人要是有了武力,總是會最初一些平時不敢做出的決定,所以他殺人了。”


    “殺著殺著,就再也停不下來,而且神奇的是也沒有能殺得了他。”


    “在後來他就厭倦了這種生活,想要找一個能殺得了他的人,最後你們也看到了,他找上了我,不是為了比武,而是為了求死,在死亡的最後一刻,也看到了見劍道的真諦。”


    四人細細的咀嚼著王予的話,每個人品嚐出來的味道都不一樣,卻出奇一致的對這名出身平凡的劍客有了敬意。


    為了追尋劍道的極致而死,是多少人都不敢去輕易嚐試的。


    他們沒想過王予在撒謊,一位都知道以王予的年紀,劍道的修為還達不到那個境界。


    那是需要時間積累的,積累不夠,就算是在天才,也頓悟不出來。


    酒鬼喃喃的道:“那一劍當真是登峰造極,可惜未曾一見,實在可惜。”


    燕子看著關文華的屍體忽然道:“那麽他的屍體為什麽又會成了這個樣子?”


    她說的而這個樣子,就是扔在太陽底下,曬了好幾天的樣子。


    王予道:“無論誰隻要能夠發出那樣的一劍,都會被抽幹,更何況他的境界和內力,根本不足以支撐這一劍的威力。”


    王予在用他自己做比較,若是當時那一劍不是刺在關文華的身上,他也一定會被吸幹了精氣神,活不了多久。


    這是個壯烈的故事,充滿了尋道者,對劍道的極致追求。


    四人沉默,不在追問,這是對死者的尊重,也是對劍道的尊重。


    大坑很快就挖好了,大笑剛好能夠埋葬下關文華的屍體。


    片刻之後,此地隻有小土丘,沒有墓碑,也沒有人會來此祭奠。


    四人忽然又有了對前路探索的精氣神,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有多說,真的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此時星月在天,萬裏無雲。


    酒鬼靠在樹上喝酒,燕子則是目光一瞬不瞬的盯著王予在看。


    “你身上有一股死氣。”


    王予目瞪口呆的看著燕子。


    隻聽燕子又道:“那一招劍法的劍意已經侵蝕了你的身心,好在會那種劍法的人已經死了,而你也應該離死不遠了,所以他們才會走得爽快。”


    王予一個激靈,他還以為別人看出了他在撒謊,嚇得他都有些瞠目結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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