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孫淵還年輕的生命裏,水煮肉片本就是一道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菜。


    可在此時此景,從口中說出來,卻不知為何有了一種讓人連想都不敢想的大恐怖。


    他還年少,在家族勢力的範圍之內紈絝過,在朋友自薦也得意過。


    當然在父母麵前也調皮過。


    哭過,笑過,傷心過。


    而現在。


    他已經不知道該怎麽哭,怎麽傷心,怎麽去笑。


    卻臉上已經浮現除了笑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眼眶也留下了淚水,不知不覺中已經到了嘴邊。


    至於傷心,他似乎已經不會了。


    恐懼是人的本能,有人能夠克服,也有人能把自己生生嚇死。


    公孫淵覺得他就快要死了,腦袋無意識的看向兩個女人抱團取暖的方向,忽然發現這兩個女人雖然也怕的要死,卻都比自己好的多了不少。


    他想不出來原因。


    實際上也已經不再去想這個原因。


    腦袋被恐懼占據了的人,已經裝不下其它的東西。


    白小婕也很怕。


    剛剛被抓起來的時候,就數她哭的最傷心,眼淚流的也最多。


    而現在似乎已經流幹了眼淚,忘記了哭泣,習慣了這裏的黑暗,和外麵的嗩呐聲。


    如今嗩呐聲已經停了下來,這就代表著她要作為食材被拿出去了。


    想到蔡文墨的建議,想要在自己的臉上劃出幾道口子,看能不能活下來。


    最後思量了一下,還是放棄了這個決定。


    她已經連死亡都不由自己的,當人更不怕痛。


    隻是想著若是最後一刻都能夠漂漂亮亮的死去,似乎也是一件蠻不錯的事情。


    總比百年之後老了,走不動路了,然後對著鏡子不住的哀歎歲月如刀要好的多。


    可惜的就是,她還沒有嚐過男人的滋味,總是從各種話本之中模糊的體會到,這或許是一件很神聖,也很快樂的事情。


    想著這些遺憾,慢慢地似乎也就不覺得被人做成食物,是一件痛苦的事情了。


    每個人在麵對絕望的時候,想到的食物仿佛都不一樣。


    於是白小婕麻木的不在懼怕,反而有種期待的感覺,最好快一點,不要受到太多的折磨。


    這不是頓悟,也不是覺悟。


    隻是對於即將到來的命運無可奈何。


    蔡文墨也很絕望,此時此刻她想到的竟然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弟弟蔡文華。


    蔡家也是詩書傳家,但正因為是詩書傳家,所以就有了重男輕女的傳統。


    其實任何一個地方都一樣,隻是他們蔡家更加嚴重一些而已。


    自從她出生,漸漸容貌變得更加秀麗開始,家裏人就開始把她當寶貝一樣護著。


    一開始的不聞不問,道最後給她請教習,學文學武。


    她以為是家人對她的勤奮給出了回應,後來才明白,隻是能夠給她的容顏增添一點顏色,更能賣上好價錢。


    那時她是苦惱的,甚至一度的討厭自己。


    因為在很多人眼中她就是一件精美的瓷器,等待著識貨的人買走。


    而隻有她的弟弟,才是真心的為了她好。


    當著她的麵是個什麽也不懂事的小男孩,而在背地裏卻是在給她爭取一切應得的東西。


    為此和族裏的其他小孩打過架,也和長輩們頂過嘴。


    身上的傷勢,仿佛從懂事開始,就沒有好過。


    雖然都是皮外傷,卻也讓她看得心痛。


    她也問過幾次,卻總是說“自己摔的。”


    可那有把自己的身上甩出一條條細竹竿打出來的傷痕?


    思緒飄得遠了,也就忘了恐懼,隻記得自家弟弟的調皮,和給他出氣的狠勁。


    不知不覺嘴角就有了笑容,不是她的心態有多麽好,而是她在快要死去的時候,心頭還有甜蜜的回憶。


    嗩呐聲已經停歇了,而她似乎也因此而陷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


    或許現在隻有在夢中才能找到一點歡樂吧?


    **


    忽然一聲“哢嚓”,門就被從外麵打開。


    公孫淵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看向了門口,心跳都聽了半刻,卻被外麵蒼白的光芒照射的看不清來人。


    白小婕茫然的抬頭隻看到了一片白光之中,一道高大漆黑的身影。


    隻有蔡文墨似乎對旁人驚醒了她的美夢有些不滿,臉上不太好看的迷迷糊糊看向了,聲音發出的方向。


    王予看著屋子裏,各自蜷縮起來的三人,目光落在了唯一的男人身上。


    隻片刻公孫淵在恐懼占據了的腦袋之中,就找出了來人並不是抓他們來此的任何一個人。


    心頭的僥幸剛剛升起,目光落下,就看到了那個胖胖的廚子。


    在剛關進來的時候,他可是見到這人用手裏的菜刀,剁下了一條大腿。


    嘴裏邊吃邊嘟囔“味道還是老了一些,應該把猛火改成文火,慢慢的燒烤。”


    突然身體就止不住的顫抖,貼著牆的身體,努力的往後縮去。


    口中“喝喝”的發出一些無意義的聲音。


    似乎是想要說“不要”,還是“救命”什麽的終究是化成了驚懼。


    兩個女人也沒有好到那裏去,盡管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可事到臨頭又有誰能真的不怕死呢?


    “活著就好。”


    這是王予看了屋內三人說的第一句話。


    而這一句話,就仿佛這三人求佛三千年,終於得到了一次佛祖的回應。


    心裏的恐懼在這一句話之中,消散了大半,剩下的一半還在王予手中提著的胖子身上。


    白小婕終於看搶了來人是誰,那是有過一麵之緣的李家客人,她記得曾經拒絕了人家的交易。


    想要上前說句話,卻發現身體沉重的根本就邁不開步伐,隻能靠在牆上,喘息著絕處逢生的喜悅和忐忑。


    蔡文墨也認出了來人,她此時想到的不是劫後餘生,而是這人曾經給出的承諾“我會給他一套武功”。


    正在她想要開口說話的時候,卻有人比她還要快。


    “妹夫,你可來了。”


    一聲撕心裂肺,如同小孩受了委屈,看到大人的哭聲響徹整個小黑屋。


    哭聲呐喊的少年,連滾帶爬的到了王予身前,插著王予的衣襟不撒手。


    王予蹙眉瞧著腳下的少年,模樣清秀,依稀能夠看出有公孫離的影子。


    “站起來說話,大男人被別人看到你這狼狽樣,以後還怎麽去找女人?”


    正哭得起勁的公孫淵,喉嚨像是給噎了一個什麽東西,抬頭眼淚汪汪,怔怔的瞧著王予。


    在他心裏高手不都是含蓄,有派頭的嗎?


    怎麽麵前這人和別人不一樣。


    年齡大不了他多少,卻看不到一點得意,驕傲的樣子。


    兩個女人也是呆呆的瞧著王予,那種救人於水火,話本中的大英雄似乎和眼前的人,有著太大的區別。


    但不知怎地,總覺得一陣心安。


    “還不起來?我可是要走了,大晚上的待在這個地方,渾身都不舒服。”


    王予抬腳踢了一下公孫淵,接著又道:“剛剛還跑了一人,說不得一會人家又折身回來了···”


    話還沒有說完,三人不約而同的打了個寒顫,什麽感謝的話都沒說,站起身來,就跟著往外走去。


    **


    “色中餓鬼”已經記不得自己的名字叫什麽了。


    一生縱橫江湖,作惡無數,能夠活到現在,靠的就是對時局的判斷,和一身極快的輕功。


    連他都接不住兩招的“餓死鬼”,竟然被不知哪裏冒出來的少年一招製服,不得不說對他的衝擊力還是很大。


    於是二話不說,毫不遲疑的轉身就走,置曾經救過他性命的“餓死鬼”於不顧。


    隻是在走出十多裏地的時候,忽然停了下來,轉身看向了在夜色之中,幾乎看不到的院子。


    沒有人能夠在“餓死鬼”的手上不付出任何代價,能輕易地拿下。


    這不是他說的。而是“百鬼宴”的主人說的。


    對此他深信不疑,而剛剛之所以不歸一切的逃跑,實在是當時來人給他的印象實在太詭異了。


    從而忘了“百鬼宴”的主人說過的這一句話。


    此時遠離的危險,反而又記了起來。


    矗足半響,才麵色獰猙罵道:“原來是唬我,我就說都這一會了還沒有人跟上來。”


    心下有了決定,眼中就有了不服氣。


    隻對自己膽怯的不服氣。


    隻要想到隻交手了一招,就落荒而逃,實在對不住“百鬼宴”這樣的組織。


    也對不起他“色中餓鬼”的稱呼。


    還記得十年前,有誰見到他不是聞風喪膽,隻不過運氣不好,惹到了不該惹的人,才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


    隨即一跺腳,又往回跑去。


    隻是這一次,臉上就多出了一些風控,想著怎麽才能好好的炮製這人。


    想這麽厲害的敵人,長得還很英俊,年輕,可不經常遇到。


    想到得意處,渾身都是興奮。


    此時剛剛衝出薄霧進入院子之中時,剛好看到王予他們一夥走了出來。


    除了王予,其他人都看到“色中惡鬼”嚇得不住地往後退縮。


    王予也沒在意,隻是上下打量了一下去而複返的人,臉上一陣意外的道:“沒想到你竟然還敢回來?”


    “色中餓鬼”陰森的嘿嘿一笑道:“我都走了十幾裏地了才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你騙人的把戲,玩的真不錯。”


    王予一怔,笑道:“若是你當時能夠留下來,可能多少會對我造成點麻煩,現在你恐怕逃都跳不掉了。”


    “色中餓鬼”恨聲道:“我不信。”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江湖娛樂圈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春秋各半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春秋各半並收藏江湖娛樂圈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