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著會的空木徹接到管家電話的第一時間竟然有些懷疑真實性,畢竟此刻麻衣應該在鈴蘭島陪著路德那個臭小子才對。


    帶著一絲疑惑,以及一絲焦慮,空木徹草草宣布當天的會議結束,火急火燎地趕回家。


    在路上,空木徹想了很多種可能,從路德欺負麻衣,到麻衣認清了路德的真麵目種種都有。


    他努力地思考見麵時候該怎麽開口,然而當空木徹踏進房子大門的一刻,他愣住了。


    麻衣房間的陽太上,太陽珊瑚指揮著夜黑魔人把麻衣存放衣服的衣櫃搬了出來。


    麻衣本身也沒有多少東西想要帶走,其實隻是想把精靈們喜歡的東西拿走。


    而太陽珊瑚就是中意這個櫃子,當年她就是在這個櫃子裏孵化,並且配合著麻衣躲貓貓一直躲到被發現的。


    黑夜魔靈這時候就起到了一個優秀搬運工的作用,他扛著櫃子飄到庭院裏,把櫃子用結實的口袋裝起來,放到七夕青鳥身上,綁好。


    耿鬼則在和庭院裏的野生精靈說著什麽。


    耿鬼拿著精靈食物一一分發,這些在庭院裏的野生精靈紛紛和陽台上的麻衣道別。


    波士可多拉腳底下是剛剛收進球裏的同伴。


    他把自己珍藏的鐵礦搬了出來,本想放到七夕青鳥背上一起帶走,在看到七夕青鳥凶狠的眼神之後,波士可多拉知道沒戲了,隻好原地啃起了鐵礦。


    這一幕幕讓空木徹有了不好的預感,他剛想走上樓,卻發現麻衣站在陽台邊緣,一副躍躍欲試,要跳的樣子。


    空木徹根本來不及阻止,麻衣就輕輕一躍,從陽台上跳了下來。


    半空中黑夜魔靈穩穩地接住了麻衣,把她接到了地上。


    耿鬼還在發精靈食物,波士可多拉依舊吃鐵礦,七夕青鳥扇了兩下翅膀表示很精彩,沙漠蜻蜓不屑地扭過了頭。


    沒有一隻精靈感到驚訝和擔心,然而空木徹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正想上前大聲訓斥麻衣,想讓她明白這樣的舉動到底有多危險。


    然而在和麻衣視線對上的那一刻,空木徹的話咽回去了。


    很淡漠的表情,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那股疏離感讓空木徹讓沒來由地感到心痛。


    空木徹想好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麻衣也是如此。


    她曾想象過見到空木徹後要說的話,果斷地說一句有緣再見。


    然而事到臨頭,她也說不出口。


    “你這是…要離開這個家?”空木徹用顫抖的聲音問道。


    麻衣靠在七夕青鳥軟綿綿的翅膀上,猶豫了一下,重重地點頭。


    空木徹深呼吸,努力把胸中的鬱氣呼出:“我們進房間裏談好嗎?”


    “不了,就這裏談吧。”


    麻衣不想讓好不容易下定的決心動搖。


    這個莊園裏有太多曾經的回憶,那些回憶隨時可能從腦海裏撞出來,她很怕自己突然心軟。


    看到榮美,管家還要傭人們站在房子大門口遠遠地觀望,空木徹歎息一聲。


    “是因為榮美的問題嗎?我承認,我也知道這會讓你傷心,但是我真的是希望你能一直有更好的環境去生活。”


    麻衣搖頭:“和她無關,我和她聊過了,她是個很善良的人,請你以後好好對待她,無論你心裏怎麽想的,她是真的很喜歡你。”


    被自己的孩子這樣勸導,空木徹臉上也有一些掛不住,隻能含糊地應了一聲。


    “如果不是榮美的原因,你為什麽要執意離開呢?”空木徹急迫地問,“這裏永遠是你的家啊。”


    麻衣的心被刺了一下,她不知道該怎麽麵對空木徹,隻好低著頭,努力沉思了片刻。


    “因為你。”


    輕飄飄的三個字讓空木徹滿臉錯愕,像是觸電一樣打了個顫。


    “我?”空木徹問。


    “還不承認嗎?”麻衣看著地麵,咬著牙說道,“平川和人是怎麽回事,植鬆隼太又是怎麽回事?”


    “你真的要告訴我你完全不知情嗎?”


    “你難道想告訴我,這是植鬆家所為,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嗎!”


    一連串的問題讓空木徹啞口無言,他嘴唇輕顫,許久,才長歎一聲:“是,我承認和人是跟我們家有關係,他們是我們家讚助的訓練師。”


    “但是你在電話裏說的,他針對路德的發言真的與我無關,我沒有這麽指揮過他。”


    麻衣聽完之後竟然笑了:“小時候,你曾經教過我,當謊言被揭穿時候,要麽別承認,要麽有選擇的承認。”


    空木徹欲言又止,一臉憤懣:“無論我在電話裏,還是現在,我都說了我不知情,你指責我真對路德,我真的沒有這麽做啊!”


    “我可是你的父親啊…從小到大最愛你的人…”


    “夠了。”麻衣壓著聲音說道。


    “你還記得你生病時候,我總是沒日沒夜守在你身邊嗎?”


    “你還記得偷偷跑出去玩,把伊布撿回來那次嗎?你知道你暈倒之後我有多害怕會失去你嗎?”


    “還有…”


    “我說,夠了!”


    麻衣的喊聲讓空木徹怔住了。


    “為什麽…”抬起頭時,麻衣眼眶裏的淚水流了出來,“為什麽就是要提小時候…”


    “我也想回到小時候…我想知道,當初的爸爸到底為什麽變成現在這樣了。”


    “為什麽和你待在一起,我現在隻能感覺到難受…”


    波士可多拉最後一塊鐵礦塞進了嘴裏,看到麻衣的表情,連忙走到麻衣身邊,怒視著空木徹。


    空木徹很想伸出手摸一下麻衣,然而麻衣那雙冰冷的眸子讓空木徹無力地把手放下了。


    “我真的沒有針對過路德,我是有想過找人去挑戰他,然而我最終都選擇了放棄…”


    “大會一開始我就想聯係聯盟,讓路德吃下我們家的讚助…但是照顧到你的心情,我沒敢這麽做。”


    “畢竟這可能會讓你覺得,這是我在幹擾路德的比賽…回過頭時候,有前途的訓練師不是被捷足先登,就是不接受讚助,我們最後才選擇了和人。”


    空木徹眼眶發紅:“為什麽…你就是不相信我呢。”


    麻衣淚流不止,哽咽著開口:“我真的很想相信你…你是我爸爸啊,是你把我撫養長大,也是你從小為我遮風擋雨…”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怎麽去相信你說的話是真的,難道這樣你都沒有感到不對勁嗎?”


    麻衣對於空木徹的每句話都需要去揣測,需要去思考是否是又一次的謊言。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麻衣不記得,也不知道空木徹對她撒的第一次謊是什麽。


    也許是答應自己病好之後就能去旅行,最終卻把自己關在家裏,甚至驅散了家裏的精靈?


    又或者父女兩人促膝長談後,空木徹的出爾反爾?


    甚至也有可能是自己拿到飼育家資格證時候空木徹試圖食言?


    父母在孩子心中也是有信用評級的,當父母一次次拿著誘人的獎勵引誘著孩子,在孩子努力完成目標後不兌現承諾。


    這些在孩子眼裏,父母其實和騙子無異。


    尤其是父母一直以為孩子沒長大,還用著小時候的手段吊著孩子的心。


    不是麻衣不相信,真的是麻衣不敢信啊!


    “我們是父女…為什麽我竟然要去猜你的話是不是真的?”


    麻衣的哭腔讓空木徹努力抑製住的眼淚湧了出來。


    本不該如此的,到底為什麽會演變成今天這樣?


    空木徹痛苦地抱住了頭,他真的很想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


    “讓我走吧…我們離得遠一點,讓我走得遠一點,也許以後我們都會有所改變,那時候,各退一步之後,我們也許能相互理解。”麻衣哀求道,“讓我們留住最後一點親情好嗎?”


    “我真的很喜歡路德,你可能會覺得我還是小孩子,還不懂什麽叫喜歡…”


    “他早起時候會幫著吉利蛋弄早餐,我如果睡過頭,一起來就能吃上熱乎乎的早餐。”


    “我考資格證時候,看書熬夜不小心睡過去,也是他偷偷幫我把窗關上,給我蓋上毯子。”


    “遇到危險時候每一次他都是會先把我護在身後麵。”


    “前往切鋒市的路上…”


    太多了,事到如今回憶起來,麻衣才發現自己和路德有過那麽多難忘的回憶。


    很平淡的日常,想起來也不過是一些瑣碎的片段,但是偏偏讓她想要去擁有更多。


    麻衣哽咽著,輕聲說道:“爸爸,這次我想自己做決定。”


    麻衣接過波士可多拉抱住的精靈球,放進了包包裏。


    把波士可多拉,耿鬼還有黑夜魔靈收入精靈球之後,麻衣爬到了沙漠蜻蜓的身上。


    空木徹頹然地轉過身,用沙啞地聲音說道:“你走吧。”


    像是解開了麻衣身上的枷鎖,麻衣身子一鬆,輕拍沙漠蜻蜓。


    沙漠蜻蜓撲騰了兩下,飛到了空中,然後是背著衣櫃的七夕青鳥。


    麻衣朝著老管家和傭人們用力揮了揮手,直到整個莊園逐漸變成了遙不可見的一個點。


    感受著迎麵吹拂而來的風,沐浴著讓人感到溫暖的陽光,頭發被風吹得飄揚起來的麻衣擦幹了眼淚。


    拿出背包裏的精靈球,每一個麻衣都用臉頰蹭了蹭。


    “現在,讓我帶你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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