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話音,謝婉瑩和玉兒同時一愣,隨即又不約而同一起抬頭看向屋頂,房上卻再無聲音。


    二人對視了一眼,玉兒眼珠轉動,終於問道:“是風公子嗎?”


    “是我……”風少雲像那天晚上一樣,又躺到了窗外的屋簷上,他淡淡的說著。“我還想再求謝小姐請我喝一杯。”


    玉兒聽見回答立刻露出了笑容,向謝婉瑩看了一眼,偷笑道:“是嗎?可巧我們小姐剛剛正提起公子呢,沒想到風公子這就來了,太好了!光是喝酒怎麽行?我這就去做幾個小菜給公子和小姐下酒!”


    謝婉瑩瞪了玉兒一眼,看著玉兒笑嘻嘻的跑下了樓。


    現在屋中隻剩下她一個人,她好像反倒有些不知所措,她慢慢的走到窗口,推開窗扇,輕輕說道:“風公子想要喝酒又何必到這裏來,家父藏了好多好酒,風公子想喝,他一定會全力款待的。”


    風少雲道:“和謝前輩喝酒當然好,但是也容易醉,可是我現在還不想醉。”


    謝婉瑩用她的剪水雙瞳望向簷頭,“為什麽?”


    “因為如果醉了就沒法欣賞院裏這些美麗的桃花,更沒法欣賞比桃花還要美的人。”


    謝婉瑩雙頰微紅,嫣然不語。


    這時風少雲悄悄從簷上探下頭,緊接著一道粉色的光突然從窗外飛了進來。謝婉瑩一怔,然後她就感覺自己的鬢邊多了一樣東西,她立刻抬手摘下,原來手中拿著的正是一枝桃花。


    謝婉瑩將桃花捧在麵前,她靜靜的看著桃花,慢慢的,她的臉上也浮現出花一樣的笑容。


    她笑的確實很美,當她真心笑起的那一刻,她手中的桃花好像一瞬間失去了顏色,這院子中的所有花好像都在那一瞬間變得蒼白單調。


    風少雲隻看了一眼,因為隻看一眼就已經足夠。


    他喜歡看她笑,他喜歡和她說話,不知道為什麽,當風少雲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會感覺很輕鬆、他會全身心徹底的鬆弛下來,盡管這隻是他和她的第二次見麵。


    風少雲並沒有覺得自己現在已經愛上了這位謝小姐,但是有一點他可以肯定,那就是這種感覺他以前隻在小師妹身上感受過。可是她是師妹,是和自己一起長大青梅竹馬的妹妹。


    一個人和親人和妹妹在一起當然會覺得輕鬆自在,可是和一個陌生人,和一個陌生的異性相處怎麽會有這種感覺?


    風少雲沒有感受到像以往那樣和美麗姑娘在一起時的拘束,反而覺得和她在一起就好像是已經成婚多年的夫婦,隨便、輕鬆、愜意而溫暖。毫無疑問,他喜歡這種感覺。


    過了許久,風少雲問道:“謝小姐喜歡桃花嗎?”


    謝婉瑩將桃花又輕輕的佩到鬢邊,微微點了點頭,柔聲道:“喜歡,因為父親喜歡,從我小時候起他就每年帶我去賞桃花。”


    謝正遠確實很喜歡桃花,事實上他此時此刻本來就正站在桃樹旁賞花。


    他身前是桃樹,而身側不遠就是女兒的秀樓,他當然看到了一個小子正躺在女兒的屋簷上,當然也看到了女兒頭上粉紅色的小花。


    謝正遠看著女兒,忽然他感覺一陣恍惚,他的目光好像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也是一個桃花盛開的季節,在桃林之中,桃樹之下,也有一個少女,她安靜的坐在花下。她美麗,她溫柔,桃林中的蝴蝶和蜜蜂甚至把她也當成了一朵盛開的花。


    一個青年緩緩走了過去,他折下一枝桃花輕輕遞過。少女看了看青年又看了看花,然後她接過桃花,如陽光般微笑著將它帶到頭上。謝正遠永遠忘不了那個笑容,也永遠忘不了那枝桃花。


    謝婉瑩沉默了片刻,又低聲說道:“自從母親去世父親就在院子裏種滿了桃樹,他說隻要有桃花春天就不會孤單,而且從此以後我們不用出門也可以賞花了。”


    風少雲沒有立刻接口,因為他聽出謝婉瑩的語氣中已帶著些許神傷。過了一會,風少雲眨了眨眼,終於說道:“玉兒姑娘的酒菜怎麽還沒有來?”


    謝婉瑩已經坐到窗邊的椅子裏,她的心態也已經恢複,嫣然道:“風公子真要在這喝酒?”


    風少雲笑了,“當然,剛才我不是說過要求謝小姐再請我喝一杯嗎?”說到這裏風少雲眼珠轉動,咧了咧嘴,又道:“不然謝小姐以為我為什麽來這裏?”


    謝婉瑩低下頭,滿臉通紅,說不出話……


    謝正遠還在看著女兒的窗口,他看見風少雲還躺在女兒的屋簷上,他也想起了那天晚上風少雲說的話,但是他當然不會像女兒一樣那麽單純。


    他仍靜靜的注視著,良久良久,終於,他微微一笑,輕輕搖頭,負手而去。


    風少雲吃過午飯,他又把自己關在屋子中,自那天送花過後已過了數日,連日來他一直如此。


    沒人知道風少雲在屋裏做什麽,當然除了那位每天準時給他送飯的謝府家丁,不過如果有人問他,那位家丁當然也會如實奉告。


    “風公子每天隻是坐在屋子裏看書,從早到晚除了吃飯睡覺和如廁之外都在看書……”但如果要問他風公子看的是什麽書,那位家丁可就說不出了,因為他並不識字。


    現在風少雲的確就如那位家丁看到的一樣,正坐在桌前聚精會神的看著手中的書,他看的非常仔細,一些章節甚至要反複品讀。現在他又看到了關鍵之處,他舔了舔嘴唇,又撓了撓頭,專注之情溢於言表。


    陽光從薄薄的窗紙照了進來,正照在風少雲手中書籍的封麵上,現在任何人隻要推開門都可以清楚的看到那本書封麵上印著的三個清晰的粗體大字——《金瓶梅》。


    風少雲皺了皺眉,因為他現在看到一些情節讓他覺得有點不可思議,甚至有點不堪入目,但是他還是堅持著看了下。可就在他剛要翻頁的時候,突然,房門被推開了!


    風少雲一驚,他立刻抬起頭,就看見來人正是謝正遠。


    他來不及放下書,謝正遠已經看到了他手上書籍的封麵,何況那三個大字又特別顯眼。


    謝正遠會心一笑,走到風少雲身旁的椅子前坐下,微笑著,若無其事的道:“風少俠果然在用功讀書。”


    風少雲合上書頁,略顯尷尬,但隨即也笑了笑,道:“自那日與謝小姐會麵,她說無聊時可以看書解悶,我聽她的話看了些四書五經,可是越看越悶!直到書店老板給我推薦了這本,您別說,這本和那些確實不太一樣……”


    謝正遠微笑道:“是啊,這類書通常都很暢銷。”頓了頓,他臉色卻突然又變得鄭重,續道:“可是風少俠,現在有一件事比看書要緊百倍!”


    風少雲見貌辨色,立刻也收回了笑容,坐直了身子。


    謝正遠道:“這幾日你不曾出門,自然不知道河南的事了?”


    風少雲搖了搖頭,“不知道,什麽事?”


    謝正遠直直的注視著風少雲,過了一會才道:“河南開封府的‘金刀’王老英雄你可知道?”


    “知道,我沒見過,但聽師父說過。王老英雄祖傳的三十六路斷金刀,所向披靡,天下無雙。”


    “不錯,王老有兩個兒子,刀法也都得了父親的真傳,近來在江湖上也是名聲鵲起,如今王家可謂是一門三英雄。”


    風少雲點頭,“是啊!”


    “那王家的兩個兒媳你知道嗎?”


    風少雲搖頭,“這個就不知道了。”


    謝正遠緩緩站起,雙手背到身後,在屋中慢慢踱步。“大郎媳婦娘家姓李,是河北遠通鏢局李總鏢頭的次女。”說到此處他停頓了片刻。“至於二郎媳婦……”


    謝正遠停住腳步,目光投向了遠方,過了片刻,突然又轉回頭看著風少雲,“四川的華鎣夫人你知道嗎?”


    風少雲一怔,也從椅中站起,“您是說四川華鎣山的掌門人,華鎣夫人?”


    “不錯,”謝正遠出了口氣。“二郎媳婦就是她最小的入室弟子。”


    風少雲沉吟著點了點頭,然後說道:“謝前輩,您剛才說河南的事一定就是王府的事吧?王府出什麽事了嗎?”


    謝正遠突然目光閃爍,緊接著他兩道目光再次直直的鎖定了風少雲的臉!風少雲突然又被他這麽死死的盯著,一時間竟感覺有些不知所措。


    過了許久,謝正遠還是一言不發,而風少雲卻已漸漸覺得後背發涼。


    又過了許久,謝正遠終於長長出了口氣,然後他一字字說道:“王府,滅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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