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何走進了屋子,但他卻頗感意外,因為他看見屋中坐著的竟還是白如玉,她竟然仍穿著女裝。


    白如玉跪坐在窗邊的榻上,尚未幹透的長發鬆散的攏在腦後,臉上的表情輕鬆而懶散。


    老何稍有遲疑,腳步放慢,他不知道她今天為什麽會如此反常,老何甚至沒想到她竟然還在莊內留了女裝。


    但老何很老練,他絕不會把心事隨便表露出來,隻遲疑了一瞬,他就立刻又像往常一樣大步走到白如玉身旁待命。


    老何走來的時候白如玉頭也沒抬一下,因為她知道現在敢進來的不會有別人,隻有老何。


    臥榻中央還放著一張小茶幾,白如玉仍不緊不慢的提著茶壺緩緩往茶盞中斟茶。


    茶水斟滿,白如玉將茶盞推到對麵,終於抬起頭向老何看了一眼。


    老何明白,隨即轉身坐到榻上。


    白如玉又將自己的茶盞斟滿,捧起輕輕抿了一口,微笑道:“你沒想到?”


    老何也笑了,微微點頭,道:“我現在該稱呼你如玉姑娘,還是如意公子?”


    白如玉嫣然道:“你看我現在還像男人嗎?”


    老何的表情有了微微的變化,他看著白如玉的眼神也變的溫暖起來,就如同一個長輩正看著孩子。


    “我早就說過,如果玉姑娘穿上女裝,世上就再沒哪個姑娘能比得上了。”


    白如玉又笑了,“難道那位謝小姐也比不上?”


    “謝小姐的確也很好,但是玉姑娘和她不一樣,就像是蘿卜和白菜,是不能一起評比的。”


    白如玉終於笑出了聲,嫣然道:“老何你果然很狡猾!”


    白如玉又輕輕喝了口茶,隨後她的目光直直的落在杯中的一片茶葉上,臉上的笑容也漸漸消失了,她是不是又想起了什麽?


    過了很久,白如玉終於輕聲問道:“你上次回去,娘還好吧?”


    老何的臉色也變得鄭重起來,點頭道:“夫人很好,姑娘無需掛念,一切如常。”


    白如玉仍癡癡的盯著茶杯,又過了很久,她終於轉過頭望向窗外的遠方,悠悠說道:“就是說她的病還絲毫未有好轉……”


    老何抿緊了嘴唇,不再吭聲。


    白如玉仍望著遠方,其實她心裏很清楚,母親的病當然不會有好轉,八年的瘋病可能永遠都不會再有好轉。


    她的眼圈已經不知不覺的紅了,她握緊了拳頭,她心疼母親,但是她更痛恨讓母親發瘋的那個人!她永遠不會原諒那個人,她永遠不會原諒她的父親!


    西安是關中最大的城市,也是天桂山通往華鎣山的必經之路,所以華鎣派眾人現在就住在城中的客棧裏。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周姝和李敏率領眾女弟子走進一家較大的客棧。說來也巧,她們剛走進門,客棧的夥計就張羅關門打烊了。


    “諸位仙女來的好巧,再晚來一步我們就要關門了。廚房灶下的火還沒熄,諸位是不是要先打個尖?”一個小夥計滿臉堆笑,嘴上抹了蜜似的上前應承著。


    華鎣山的姑娘們這次下山來的可真不少,足足坐了三桌。


    一次來了這麽多客人,掌櫃自然樂的合不攏嘴。而且這群女人出手闊綽,又各各姿色不凡,氣質脫俗,一時間店裏的夥計廚子前後忙活的格外賣力。


    飯菜很快上桌,掌櫃笑吟吟的提著一個酒壺走了過來。


    周姝微笑道:“店家,我記得我們沒有點酒。”


    掌櫃躬身道:“是,眾位如此來給小店捧場,這是贈送的。十年的紹興陳釀,後院還有幾壇,姑娘們若不嫌棄便請嚐嚐。”


    李敏應道:“多謝掌櫃,可我們婦道人家本來出門在外就多有不便,投店住宿就更不能飲酒了。”


    掌櫃一怔,隨即臉露愧色,後退幾步,作揖道:“哦……是是是!是小老兒唐突了,那麽請眾位姑娘慢用,客房已經給諸位備好,我們去後麵候著,諸位用完了飯我們再來收拾。”


    掌櫃夥計都退了出去,沈蘭心向後望了一眼,微笑道:“這掌櫃倒還算識趣。”


    蘇玉潔臉露得色,“他敢不識趣……”說著向李敏望了一眼,“不識趣的師父非廢了他不可!”


    李敏道:“不要胡說,趕快吃飯。”


    這家客棧確實不錯,不但掌櫃好客,夥計熱情,而且廚子的手藝也很好。蘇玉潔吃完一碗米飯,舔了舔嘴唇,笑道:“真好吃,我還要再吃一碗。”


    說著她起身想要去添飯,可也不知為什麽,她剛走出一步卻突然覺得頭暈目眩,接著“啪嗒”一聲,手中的飯碗掉在地上摔的粉碎。


    沈蘭心趕緊起身去扶,可她剛一站起也立刻感覺一陣天旋地轉,隨即身子一晃,二人雙雙倒地。


    周姝的臉上露出驚詫之色,與李敏對視一眼,道:“吃飯前我們明明用銀針試過飯菜,怎麽……”


    “毒在盛飯的鏟子上!”一個聲音從後堂悠然傳出,接著那人影也緩緩走出,原來不是別人,正是那滿臉堆歡的好客掌櫃!


    掌櫃手裏的酒壺已經變成了一把匕首,夥計們身上也不再有圍裙和抹布,而是繩索和尖刀。眾人看著一群如花似玉的姑娘癱倒在地,笑嘻嘻的如狼群般圍了上來。


    掌櫃擺弄著手中的匕首,悠然道:“怎麽樣?華鎣山的諸位仙子,我們的飯菜還可口吧?周閣使,李閣使,其他人已經不能說話不能動,但我知道,兩位的內功很深,應該還能堅持一陣吧?”


    周姝和李敏仍坐在原處,她們不敢活動,也不敢說話,因為她們知道一旦活動或者說話毒素就會在身上擴散的更快,她們隻是轉過頭狠狠的瞪著那掌櫃。


    掌櫃當然也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偏偏要引誘她們說話。“兩位不說話,難道是想動手?那麽來啊,我倒想領教華鎣派高招!”


    二人雙眉緊鎖,仍咬牙沉默。


    掌櫃揮手,命眾夥計將華鎣山姑娘全部捆了,他自己又悠然坐到周李麵前。


    “我知道兩位武功高強,如果真要動手,就算中了毒,我們也一定仍不是對手。”


    掌櫃扭過頭向姑娘們看了一眼,咂了咂嘴,接著道:“隻可惜了這些姑娘啊!各各如花似玉,千嬌百媚。可我手下的這些小子卻都是粗野莽漢,你說如果一旦得罪了姑娘們可如何是好?”


    周李二人幾乎咬碎牙根,周姝終於忍氣攥拳,沉聲問道:“閣下是誰?我們華鎣山與各位無冤無仇,尊駕為什麽要下藥暗算?!”


    掌櫃笑道:“貴派自然不會與我們有冤有仇,因為我們隻不過是小嘍囉,要怪隻能怪我們主人看上了你們。所以接下來還請兩位不要自找麻煩,我們也可以保證絕不會找你們麻煩。等到我們把諸位完完整整的交到主人手裏,到那時你們之間究竟有什麽恩怨就請兩位當麵問他吧。”


    周李二人對視一眼,不再做聲。


    掌櫃冷笑著又說:“如此,就請兩位隨我們走一趟吧。”


    “當當當……”掌櫃話音剛落,突然門外傳來叩門之聲。眾人一怔,屋內頓時一片寂靜。


    周李二人又對視了一眼,二人本有心趁此機會出手,但無奈姑娘們都已經被縛,投鼠忌器,終究未敢冒險。二女眉頭緊鎖,心急如焚,卻也無可奈何。


    這時敲門聲又響,掌櫃與夥計們對望一眼,終於問道:“誰呀!?”


    “投店住宿的!”門外來人應聲答道。


    眾夥計似乎鬆了口起,掌櫃轉過頭狠狠盯著周李二人,說道:“對不住了客官,小店打烊了。”


    “開客棧的,天剛黑怎麽就關門?現在不正是上客的時候嗎?”


    “家裏有點事,就提前關門了。”


    “哦……那不住店也行,打個尖也好!”


    掌櫃有些不耐煩起來,“廚子走了,灶下的火也熄了,還請客官移駕,光顧別家吧!”


    “煮碗麵很快的,保證少不了你們的銀子!”


    掌櫃將匕首狠狠釘到桌上,低聲罵道:“我讓你茅房裏打燈籠!”說著向門邊的夥計使了個眼色,又伸手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


    夥計會意,將尖刀藏在腰後,轉身開門。


    店門剛開了一個小縫,門外那客人剛要再說話,卻不料被那夥計一把抓住脖領,猛的扯了進來!


    “哎哎哎!……這是幹什麽?!”


    那客人一路趔趄,終於撞在桌子上。


    旁邊的夥計早已亮出尖刀,伸手將那客人的腦袋按在桌子上!尖刀舉起,即將落下!就連周姝和李敏也不禁閉上了眼睛。


    “哎!且慢!”


    夥計果然停住了,那客人立即又叫道:“怎麽?!難道這是家黑店??”


    掌櫃冷笑道:“的確不白,隻可惜你知道的太晚了些!”


    “哎!不晚!五湖之中皆手足,四海之內遍弟兄!”


    掌櫃一怔,好像頗感意外,叉腰皺眉道:“蘑菇!什麽價?”


    “吃奶的孩子找娘舅來啦!”


    這兩句話說的莫名其妙,周姝和李敏也聽的一頭霧水。華鎣眾人中毒已久,周李二人就算內功深厚,但也已感覺渾身越發的麻痹。


    沈蘭心和蘇玉潔則已完全不能動彈,但對她倆來說這種感覺卻並不陌生。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麻藥讓她的耳朵也產生了幻聽,沈蘭心現在甚至覺得被抓進來的這個客人,他說話的聲音似乎也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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