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階很高,風少雲一行人還未踏上,抬頭卻見大殿中已迎出四個人,四個女人,四種顏色。


    風少雲認識穿藍衣的是周姝,白衣的是李敏,那黃衣和粉衣女子卻未曾見過。


    甄香當然也沒見過,但卻突然說道:“素聞華鎣夫人座下有四閣仙子,這四位一定就是那四閣的掌閣使了?”


    郝貴道:“你知道是哪四閣麽?”


    甄香道:“‘賢、良、淑、德’,江湖中不知道的人好像還並不多。”


    郝貴笑道:“我就不知道!”


    甄香也笑了:“我雖聽說過,卻也不知道那四個字怎麽寫。”


    郝貴笑的更響,拍著甄香胳膊,道:“那現在你總該知道為什麽我們會成為兄妹了吧?”


    甄香微微一笑,悠然道:“這麽說這次果然來對了,一會兒一定要向華鎣夫人請教請教,‘賢良淑德’到底是什麽意思。”


    四女翩然迎下台階,周姝微笑道:“‘賢良淑德’也沒有什麽意思,師父隻不過覺得順口,就隨便叫了。”


    風少雲拱手行禮,道:“四位閣使好,這兩位是我的朋友,郝貴和甄香,這次上山也多虧了他們幫助。”


    周姝嫣然還禮,道:“我們與風公子是認識的,但這兩位初臨敝山,未能遠迎,恕我們怠慢了。”


    甄香笑道:“上山的路雖然遠了些,但隻要山上的飯好吃,就不能算怠慢。”


    郝貴道:“不過……我們不請自到,貴山總不會收夥食費吧?”


    周姝與其餘三女相視而笑,嫣然道:“絕不會收。”


    風少雲笑道:“那好極了,我這位香姐可絕不會客氣的。”說著,目光又停在李敏身後那二女身上,“那麽這兩位是?……”


    周姝道:“這位是我三妹‘淑靜閣’吳霞,粉衣的是四妹‘德美閣’邱月清。”


    郝貴微笑道:“美玉白無瑕,秋月清如水。華鎣山上的美人果然個個人如其名。”


    甄香突然道:“難道我不是嗎?”


    郝貴又笑了,“你當然也是,無論誰看見你都一定會明白,你吃的必定很香……”


    大殿裏很大,寬敞而幽靜,風少雲踩在地板上時難免也要小心一些,因為就算是他也不忍打破這幽深的寧靜。


    可寧靜還是被打破,突聽一個聲音說道:“老身未能遠迎,還請客人們見諒。”


    聲音清晰而平和,透過殿中的層層紗帳,傳到耳中。她自稱老身,想必自不再年輕,可風少雲聽這嗓音雖不如少女一樣輕靈,卻也未見得蒼老許多。


    紗簾是白色的,梁柱上的黑漆卻烏黑發亮,風又開始吹,白紗就如同夏日青柳,隨風拂動,輕柔而舒緩。


    風中飄著淡淡的熏香,沒有人知道這香味是從哪裏來的,也沒有人知道說話的人是誰。


    四位閣使終於停下,又一張巨大的紗簾拉開,然後風少雲就看到了一個人——女人。


    沒有人能看出她到底多大年紀,她一頭長發竟銀如白雪,一身黑袍卻烏如重墨。端莊的臉上雖然已有明顯的皺紋,但皮膚還是很白皙,眼睛還是很明亮,笑容也還是很美好。


    風少雲還能看得出,她明亮的眼眸裏又無時無刻不充滿了智慧與恬和,那種智慧和恬和一定是隻有經曆過時間和世故的洗禮才會獲得的。


    風少雲看著她,竟不由自主從心底生出一絲敬畏,就連甄香和郝貴這時也罕見的沉默起來。


    也不知過了多久,周姝終於嫣然道:“三位,這位就是家師,華鎣夫人。師父,這位就是風公子,還有他的兩位朋友。”


    風少雲當然知道華鎣夫人,江湖中好像還沒有人不知道,可見過她的人卻實在不多。


    風少雲知道她至少已年過六旬,可眼前這女人明明不過四十出頭模樣,最多也不超過五十,這人難道竟真的就是華鎣夫人?


    風少雲仍注視著她,沒有開口,也不知是忘了說話,還是根本就不知道該說什麽。


    終於,華鎣夫人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笑容還是那樣美好而恬和:“風公子好像還在懷疑我究竟是不是我。”


    風少雲笑了:“您當然就是您,隻是……”


    “隻是我看起來還不太像是一個老太婆?”


    風少雲又笑了:“的確不像。”


    “那風公子也應該看到我的白發了,年輕人絕不該有這樣的白發。”


    “可老年人也不該有這樣的眼睛和笑容。”


    華鎣夫人沉默,看著風少雲的眼神卻似乎變的更愉快了,過了很久,終於又說道:“不錯,周姝說的果然沒錯,風少俠確實是一位不尋常的年輕人。貴派衝大俠果然慧眼識珠,有這樣一位愛徒,誠然可喜可賀。”


    風少雲竟也有些不好意思,咧了咧嘴,道:“家師眼神的確一直很好,但至於我嘛……不過是個混球而已。”


    華鎣夫人依舊微笑,目光又投射在郝貴和甄香身上,說道:“那麽這兩位想必就是‘歡樂二仙’了?”


    郝貴甄香一愣,隨即又對望一眼,郝貴道:“華鎣夫人超凡脫俗,早已跳出方外,不想竟還知道我們兩個,實在是莫大的榮幸啊!”


    華鎣夫人道:“一個人雖然久居在山裏眼睛看不到外麵,但耳朵多少還是能聽到一些風聲的。”


    甄香向前邁了一步,突然道:“那麽一個人久居在山裏難道就不會覺得悶嗎?”


    不等華鎣夫人回答,郝貴卻搶著道:“當然會悶!”


    甄香道:“既然會悶,為什麽不下山走走?”


    郝貴道:“當然可以下山,可是一個人若將心留在了山上,就算他的人下山了,心又何嚐會覺得愉快?”


    甄香道:“那麽為什麽他的心不能和他的人一起下山?”


    郝貴目光閃動,慢慢看向華鎣夫人,緩緩道:“因為有些人的心一生隻能放在一個地方,若一但放在那裏,就再也取不回了。”


    華鎣夫人也正在看著郝貴,微笑不語,她臉上的笑容雖然仍溫和而恬靜,但目光中卻還是隱約閃過一線波瀾。


    甄香緩緩搖頭,突然長長歎了口氣,道:“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找到一個值得讓我將心托付一生的地方。”


    郝貴笑道:“你豈非早已找到了?”


    “我找到了?”


    “不錯,你的心豈非早已放在了飯碗裏?”


    甄香也笑了,“那你就錯了!我的心飯碗豈能放得下?就算能放下也一定留不住,若想要留住,起碼非是飯鍋不可!”


    飯碗的確裝不下,甄香的麵前已經堆滿了整整一大盤雞鴨魚肉,郝貴的腰杆依舊坐的筆直,但麵前也已盛滿了一大碗好酒。


    風少雲起身想要添飯的時候,一個藍衣姑娘嫣然接了過去,風少雲抬起頭,立刻就看到了沈蘭心的笑臉。


    風少雲立刻也笑了,道:“那就麻煩沈姑娘多盛一些,今天我穿了自己的衣服,腰帶沒那麽緊了。”


    沈蘭心眼波流動,衝他嫣然一笑,雙頰如霞。


    明月如鏡,繁星滿天。


    有人說星星也會眨眼的,可風少雲已經注視天邊那顆星星很久很久,卻仍未見它眨一眨眼睛。


    風少雲也不眨眼,也許他正在和星星對賭,輸的人當然是他,他果然先眨了眼睛。


    窗是開著的,山上的風總是比其他地方更涼一些,風吹進來的時候風少雲不由得打個寒噤,可他心裏的煩熱卻依舊不減。


    屋外幽林中傳出夜梟的低鳴,月光灑在山林上,天地間仿佛又增添了幾分寂寥。


    風少雲注視著明月,月亮很圓,但卻仍非最圓,“人都說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今天是十三,距離月圓已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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