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未時,蘇韶音去了香滿樓應約。


    到了叫做滿壺春的包間,她在外稍停頓了片刻,一雙玉手撥動卷簾,神色平和的走了進去。


    杜公子果然還沒有來。


    這種“貴人”習慣用遲到來彰顯自己的地位非同一般。


    蘇韶音也不生氣,對小廝招手,按照自己心意,點了一桌子的菜。


    她出門的早,午間沒什麽胃口,草草吃了些,這會兒聞到香滿樓的菜香味,瞬間胃口大開,禁不住十指大動,想要大快朵頤。這香滿樓是京都內四大名樓之一,菜價不菲,不是一般人能吃得起。蘇韶音順著裴氏的心意來相親,總是要裴氏出點血的好。


    可當跑堂的小二端上了最後一道紅燒肘子,蘇韶音的筷子剛伸下去的一刹,油頭粉麵的杜公子大掌一揮,用力撥動卷簾,帶著滿臉趾高氣揚的走了進來。


    蘇韶音眼觀鼻鼻觀心,隻能沒看到,吃了一口熱騰騰的肘子。


    恩,味道不錯。


    杜公子坐下,看著滿桌子的菜,立刻狐疑的瞧著蘇韶音:“你很能吃?”


    蘇韶音拿出帕子擦了嘴角一點油膩,笑容溫婉,害羞的瞧杜公子:“在府裏沒吃過什麽好的,我早就聽聞香滿樓的菜色香味俱全,得了機會能吃上一頓,就有些情不自禁。”


    杜公子聞言,神色越發嫌棄:“聽說,你是你們蘇府的庶女?我怎麽聽我娘說,許配給我的是蘇府嫡女蘇婉容。早知道是你,我根本不會來的。”


    蘇韶音裝出滿臉傷心:“杜公子這般說話,就傷了民女的心了。我雖樣貌不如嫡姐,可…;…;”


    “可什麽可?”杜公子神色慍怒,直接抬起腿搭在了桌子上。杜公子生的肥胖,雙腿抬上去的瞬間,桌子立刻顫動起來。他臉上的肥肉也隨之晃動,指著蘇韶音辱罵出聲:“少在爺麵前裝腔作勢的,你那點心思,爺一眼就能看穿。你們這些下賤之人的心思,我動動腳趾就能猜得出!我可是京都內的神童,從小熟讀四書五經。一般人那點心眼,完全瞞不過我!”


    杜公子說話時神色放蕩不羈,露出滿嘴黃牙。幾乎是瞬間,蘇韶音就聞到了一股來自杜公子身上腥臭味,像極了幾年沒洗澡的臭味。


    好了,她這下是真的徹底沒了胃口。


    一個公子哥兒,就算是滿臉橫肉,眼睛一大一小,至少也要潔身自好嗎。如若不是看杜公子衣著富貴,她還要把這人當做是地痞乞丐,直接轟出去呢。


    沒想到蘇韶音什麽都還沒說,這杜公子就先發製人,沒好氣的瞧著她,語氣不快:“你長得醜也就算了,還瘦的幹巴巴的。你胸前有二兩肉沒有,就想要嫁給我?真是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對對對,是她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蘇韶音來的時候,可是專門細心打扮一番。她將裴氏賞賜給自己的那些朱釵,全部都插在了發髻中。她身著深紫色牡丹長裙,整個人散發出來的氣質,可以完美的用四個字概括。


    俗不可耐。


    她真的以為自己已經夠俗氣了。


    結果在瞧見這個杜公子打扮時,蘇韶音才知道,什麽叫做山外有山,天外有人。


    隻見這位杜公子,上穿紅色繡金邊夾襖,下穿碧綠色長褲。最照相輝映的,莫過於頭頂一條鮮綠色的發帶,簡直是格外的引人注目。


    要想生活過得去,頭上必須帶點綠。


    這個杜公子真是才學卓著,將古人之精神貫徹了一個徹底。


    “說你癩蛤蟆你還來勁了是不是!?”杜公子嫌惡的瞧著蘇韶音:“瞧你那上不得台麵的樣子!本公子風流倜儻,除了京都第一美人蘇婉容,沒人能配得上本公子!你就給老子死了這一條心。”


    蘇韶音立刻委屈起來:“公子這就拒絕了韶音麽?公子覺得韶音哪裏不好,韶音會改的。”


    “少在我麵前哭哭啼啼的!”見蘇韶音露出不舍,杜公子神色更加不屑一顧:“我知道本公子風流倜儻,讓你見之難忘。但是你給我記清楚了,本公子是絕對不會看上你這種醜女人的!”


    “可大夫人那邊…;…;”蘇韶音滿臉為難:“杜公子,您若是不娶我,我怕是嫁不出去了!”


    她大呼一聲,急忙從自己凳子上起身,一把抱住了杜公子的…;…;小腿。


    蘇韶音琢磨了半日,對杜公子這樣的人物,實在是有些難以下手。


    她抬起頭,眼巴巴的望著杜公子:“公子就娶了韶音吧。”說完這一句,蘇韶音表現的格外虔誠,鬆了手,去夾桌子上的菜,要喂杜公子吃:“我可以為杜公子洗衣做飯,隻願杜公子不嫌棄韶音。”她寬大的衣袖下,另外一隻手已經把一枚小小的藥丸,放在了自己夾的虎皮青椒內。


    杜公子瞧了一眼蘇韶音我見猶憐的可憐模樣,忽然覺得這女人還有些水靈模樣。尤其是那一雙眼睛,看著竟能生出一抹楚楚可憐的心動來。他眼珠子一轉,心想蘇婉容做大,這女人做小,也不是不行的。


    輕哼一聲,倨傲的杜公子略微一低頭,在蘇韶音的小臉上捏了一把,張口把那菜吞了進去。


    下一刻,杜公子驟然變臉,呸了一聲,就把那口菜吐了出來。他呲牙咧嘴的瞪著蘇韶音:“你這個臭女人,明知道本公子不吃辣,還要辣死本公子是麽?”


    “韶音不知公子喜好,若是驚擾到了公子,還望公子海涵。”蘇韶音說話間,泫然欲泣,一雙眸子可憐巴巴的瞧著杜公子。


    那藥丸無色無味入口即化。是她昨夜裏特意遣桃枝去風朝歌那,以家裏的母牛便秘為由,要了特製的瀉藥,就是為了“招待”今日的杜公子。


    “滾一邊去!”杜公子見蘇韶音湊上前來,立刻相看生厭。他腳下用力,朝蘇韶音的臉就踢了上去。


    好在蘇韶音反應很快,在杜公子抬腳的瞬間,就裝的像是被踢了出去的樣子,滾到了一邊。


    她伸手捂住臉頰,做出哭哭啼啼的樣子。可實際上,她肩膀的抖動,隻是為了掩飾自己忍不住的笑。


    杜公子見蘇韶音手腳不利索,還不如自己在煙雨樓常點的歌妓,立刻唾棄道:“你這女人無才無德,連照顧男人都不會,竟還癡心妄想嫁給我?我回去就告訴我娘,要她謝絕了這門親事!娶你回家,我要短壽的!”


    看著杜公子轉身就走,蘇韶音更是著急:“那這一桌子菜,公子也不打算付錢麽?”


    “你要老子付錢?”杜公子凶神惡煞開口的時候,臉上的肥肉還在晃動:“老子他娘的一口沒吃,你要老子付錢,做你的春秋大夢!”


    說完這一句,杜公子仍覺得不夠解氣,抓起桌子上的肘子,朝蘇韶音頭頂砸上去。真是晦氣,怎麽就遇上這麽一個不知好歹的蠢女人!


    不成,他這就要去煙雨樓,點名最愛的香茹,抱著那軟綿綿的身子好好的發泄一番,才能去了今日的晦氣!


    蘇韶音沒想到這人情緒這般反複,心中厭惡不止。可礙於眼前境況,她不敢有太大的動作。如今在蘇府,她身不由己。遂了裴氏的心意嫁到杜府,她會活生生的被折磨死。


    現在惹怒杜公子,不是好事。


    蘇韶音沒有時間猶豫,立刻閉上眼睛。不過是被丟食物罷了,小女人能屈能伸。


    可沒想到,等了片刻,她卻沒有感覺到任何痛意。


    蘇韶音疑惑的抬起頭時,看到沈雋目光含笑,右手抓住杜公子壯碩的手腕,一字一句道:“杜公子這是怎麽了,生這麽大的氣?”


    “沈雋?”杜公子掃了沈雋一眼,眼珠子一轉,立刻笑了笑:“好久沒見了,請你去煙雨樓?”


    沈雋鬆開杜公子,也笑的客氣:“我這身子無福消受,還是杜公子精力旺盛,經久不衰。”


    杜公子嘿嘿一笑,形容猥瑣至極。但是思及蘇韶音,他神色不掩飾厭惡。杜公子上下打量蘇韶音一眼,正打算開口,忽然覺得小腹一陣發脹。他瞪著雙目,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沈雋。


    沈雋露出滿臉關切:“您這是怎麽了?”


    蘇韶音見狀,垂下頭時,嘴角勾起一抹嗤笑。


    真的當她什麽都不做,便是好欺負麽?


    能讓一頭壯碩無比的牛都要腹瀉三天日不止的瀉藥,也不知道這位杜公子吃著如何。


    不過,風朝歌不是少年神醫麽?這藥效怎麽也太差了一點,怎麽現在才起作用?


    蘇韶音嘴角是一抹譏諷,人卻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的口鼻。


    接下來,就是見證奇跡的時刻了。


    隻聽到自杜公子小腹處發出劈裏啪啦的幾聲巨響,跟著他夾緊襠部,瞬間臭氣熏天。


    饒是滿臉笑容的沈雋,也在瞬間變了臉色。他僵在原地,無意識退後時,杜公子已經快步衝了出去。他跑的飛快,一邊跑,一邊從褲襠掉下什麽東西。


    所到之處,眾人皆是神色厭惡捂住口鼻。


    香滿樓內,皆是富貴人家。杜公子這般窘迫離開,怕是以後會成為眾人笑柄。蘇韶音也不想過於狠毒,可奈何那杜公子凶神惡煞為人奸詐,實在是令人心生厭惡。小懲大戒一番,還望這人能稍事收斂。


    沈雋神色無奈,揪著蘇韶音的發辮:“怎麽這麽淘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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