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諶與陸犴先行回宮複命,蘇白月坐著青綢馬車幽幽的晃回了渭南王府。


    渭南王和渭南王妃早已站在府門口翹首企盼多時。


    “翁主回來了!”


    前頭傳來門房興奮的呼喚聲。


    渭南王妃急急迎出去。


    蘇白月從青綢馬車上下來,半垂著眉眼,聲音清冽道:“父親、母親不必擔憂,女兒都瞧見了,哥哥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渭南王妃抹著眼淚珠子,看到蘇白月那張蒼白麵容,趕緊道:“是不是身子又不舒服了?趕緊回去歇歇。你說你,跟我們在這處一道等多好,偏要自個兒去城門口迎,也就這麽一會子的功夫都等不及……”


    渭南王妃話未說完,就被渭南王給打斷了。


    “伶兒是有心的。如今皇宮凶險,是龍潭虎穴,按照諶兒的性子,若伶兒未去提醒,還不知要鬧出什麽大事來呢。”


    聽到劉諶平安回來的消息,病了大半年的渭南王也一下容光煥發起來,身體不藥而愈。


    “咱們諶兒打了這麽多勝仗,皇上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麽會罰他。”渭南王妃不以為意,繼續抻著脖子往外頭張望。


    渭南王歎息一聲,不言語了。


    其實今日蘇白月本不必特意去相迎,她坐著那破破爛爛的青綢馬車去城門口,就是要告訴她那傻大哥。如今皇城形勢不同往日,有些事不能在明麵上說,就隻能靠打啞謎了。


    就算她大哥不懂她今日的意圖,那陸犴也一定會懂。


    事實證明,蘇白月今日這番作為是有用的。


    掌燈時分,劉諶和陸犴從皇宮平安歸來。


    “母親,母親!”劉諶一進門就嚷嚷開了。


    渭南王妃急匆匆的出來,一把抱住劉諶就嚎啕大哭起來,“我的兒,我的兒啊,你終於回來了……”


    劉諶在外征戰兩年,渭南王妃的心就提了兩年。她日日誦經念佛,就期盼著劉諶能平安歸來。


    “母親,這是陸兄。”劉諶安慰好渭南王妃,將身後跟著的俊美男人讓出來。


    渭南王妃抹著眼淚珠子,雙眸紅紅的,不甚好意思自己在小輩麵前如此出醜。


    “原來是恩人。”渭南王妃掐了劉諶一眼,然後才笑盈盈與陸犴道:“當年多虧恩人相救,我兒才能平安歸來。請恩人受我一拜。”話說著,渭南王妃就要跪下去。


    “不敢當。”陸犴趕緊虛托住渭南王妃的胳膊,見人站直後,才拱手行禮道:“王妃不必如此,戰場之上,本就應該同進退。”


    對於陸犴說的比唱的還好聽的話,躲在房廊拐角處的蘇白月嗤之以鼻孔。


    “恩人快請進,晚膳已備好,客房也給恩人收拾好了,還望恩人不要客氣,定要多住幾日,將咱們渭南王府當成自己的家才好。”對於這位救了自己親生兒子的羅刹將軍,渭南王妃滿心滿眼的感激。


    陸犴垂著眉眼,一副波瀾不驚之態,畢恭畢敬的跟著渭南王妃入了膳堂。


    那跟在渭南王妃身後的老嬤嬤在看到陸犴的臉時卻渾身一震。


    這,這怎麽可能呢?


    “哎,妹妹呢?”劉諶大咧咧的坐下來,四處張望一番,然後才一拍腦袋道:“哦,我忘了,妹妹一向是自個兒吃的。”說完,劉諶轉頭看向坐在自己身邊的陸犴,炫耀道:“我妹妹長的可好看了,溫柔嫻淑,大方得體,你若見了,一定喜歡。”


    劉諶這隻是單純的在誇讚自己的寶貝妹妹而已,但這一番話進了渭南王妃的耳朵裏可就不是那麽回事了。


    這劉諶和陸犴乃生死交情,親厚異常,覺得自己的妹妹定然也是陸犴的妹妹,說起話來便不那麽避諱了。


    但蘇白月好歹也是位未出閣的姑娘家,陸犴又是外男,劉諶此舉卻是有些不妥當。


    渭南王妃趕緊用雞腿堵住劉諶的嘴,“你快些吃吧,都餓瘦了。”吃還堵不住你的嘴。


    說完,渭南王妃又笑眯眯的招呼陸犴道:“來來來,恩人不要客氣。”


    “王妃喚我陸犴便好。”陸犴的臉上並未表露出任何情緒,他穿著新換過的玄色常服,寬肩窄腰的坐在那裏,猶如一座氣勢迫人的小山。


    “母親,父親呢?”劉諶嚼著雞腿,吃的滿嘴流油,還不安分。


    “他去更衣了,馬上就來。”渭南王妃看一眼陸犴,不知為何有些緊張。


    站在渭南王妃身後的老嬤嬤慘白了一張臉,正對上陸犴漫不經心掃過來的視線,登時就被嚇得麵無人色,顯露出一副搖搖欲墜之態。


    但其實陸犴並不是在看這老嬤嬤,而是在看她身後的屏風。


    屏風很厚實,看不到任何人影。但陸犴就是知道,他魂牽夢縈的翁主就站在那後頭,他能聞到她身上的香氣,輕輕盈盈的跟她的人一般,令人神魂顛倒。


    陸犴垂眸,盯著麵前的酒杯。他張開手,又緩慢收攏握緊。他想起今日他將她從馬車上抱下來時的觸感。還有那雙晶瑩剔透的秋水明眸,含淚望他,盛著驚愕色,清晰的印出他的臉來。


    陸犴想,若是那雙眸子裏能永遠隻裝著他一個人,那該有多好。


    一頓晚膳吃的賓主盡歡,陸犴被丫鬟引著去了客房。


    躲在屏風後聽了一頓晚膳的蘇白月捂著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暗暗咬著袖子縮回了被褥裏。


    嗯,男主在人前還是十分人模狗樣兒的,並沒有說出什麽不當的言論來。也未提及什麽婚書,甚至連劉諶吃醉酒後對她商業互吹那段也沒搭話,所以興許這陸犴並不是真心想娶她呢?隻是想嚇唬她,報複她,折磨她……那也很是恐怖了啊!嚶嚶嚶……


    自己把自己嚇得驚魂不定的蘇白月餓著肚子又咬住了另外一隻袖口。


    那邊主院內,老嬤嬤憂心忡忡的跟在渭南王妃身後,終於是逮到了空隙開口,“王妃,老奴有事要說。”


    渭南王妃還沉浸在自個兒子全須全尾回來的欣喜中,整個人看上去就跟年輕了十年一樣。


    “說吧,什麽事?”她慢條斯理的端著香茶輕抿,還在想著明日讓小廚房熬些滋補湯藥給劉諶和陸犴補補身子。


    “老奴覺得,那羅刹將軍與兩前年咱們王府裏頭的一位故人長的十分相似。”


    “故人?”渭南王妃放下手裏的茶盞,神色奇怪道:“哪位故人?”


    “就是,就是那小馬奴。”老嬤嬤壓低聲音,湊到渭南王妃身邊,一臉的驚恐,“王妃,您說這羅刹將軍,不會,不會是那小馬奴的鬼魂回來尋仇了吧?”


    “胡說八道!”渭南王妃猛地一拍桌子,抬眸瞪向那老嬤嬤,“你在胡說些什麽?”


    “王妃恕罪,不是老奴胡言啊!這天底下就算是有長相相似的人,那怎麽可能還連這姓名都一字不差?便是真有那麽巧,還怎麽就偏偏都出現在咱們渭南王府裏頭了呢?”


    老嬤嬤跪在地上,一臉的驚恐不安。


    渭南王妃怔怔坐在那裏,暗暗攥緊了手裏的帕子。她臉上的喜色漸漸褪去,麵色越顯蒼白。


    “王妃,依老奴愚見,若這羅刹將軍真是當年的小馬奴,那便留不得在咱們府中啊!”


    “留不得,留不得,當年就是你說留不得,我才順著你的意思讓你將他處置了。可如今你瞧瞧,這人不但死而複生,還變成咱們整個渭南王府的大恩人了,還怎麽留不得?你當真是要我渭南王府做那等背信棄義之人,讓天下恥笑嗎?”


    渭南王妃說完這一通話,登時捂住心口,麵色越發難看起來。


    那跪在地上的老嬤嬤趕緊上前替她搓背順氣。


    “王妃,當年就是那下賤東西的錯。老奴早與他說了,讓他拿了銀錢走,他偏不走,還說要去告禦狀。老奴那渾家氣得狠了,這才失手把那小馬奴打死了。可誰曾想,這人竟是炸死,如今又要回來尋仇了!”


    渭南王妃急急喘息幾聲,一把甩開那老嬤嬤的手。


    “嬤嬤,你當真以為我不知你做的那些事嗎?”渭南王妃瞪著一雙眼,聲音嘶啞,“我念你侍奉我多年,又是母親留給我的人,我平時拿你當半個親人看待。想著那馬奴既然已經死了,便得過且過不要節外生枝。卻不想你如今還在狡辯!”


    話罷,渭南王妃臉上顯出一抹苦笑,“都是我做的孽,都是我做的孽啊。當初怎麽就聽了你這麽個蠢婦的話呢……”


    “王妃,當初您若是不那麽做,不僅是那馬奴活不成,便是咱們都活不成啊!”老嬤嬤跪在地上哀嚎。


    “閉嘴!”渭南王妃惡狠狠的打斷那老嬤嬤的話,雙眸通紅,聲音嘶啞,“若是當時真被你這蠢婦斬草除根了,如今我諶兒哪裏還回得來!”


    渭南王妃霍然甩袖起身,眉眼淩厲的看著那跪在地上的老嬤嬤,“事到如今,我隻能綁了你這蠢婦,負荊請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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