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小娘子,可以下馬車了。”


    馬車停好,於侍衛的聲音傳來。


    此行沒帶隨身伺候的人,周庭便先行起身打開車廂門,跳下馬車;轉身,朝馬車內伸出手,“儀儀,來。”


    明儀一身火紅大氅走下馬車。


    站定後,他們抬頭看向盡在眼前的琉璃作坊,緊閉大門,裏麵卻熱鬧似非凡,笑鬧聲傳的很遠。


    “爺,小娘子,屬下去喊門。”於侍衛走上前請示。


    “嗯。”周庭淡淡應了一聲。


    於侍衛作揖後,走上前拍門,“有人嗎?有人沒有?”


    “有有有!”


    “誰啊?”


    “你們東家來了。”於侍衛喊道。


    “東家?程小娘子?”裏麵的兩個聲音不約而同響起,緊接著是他們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吱呀”一聲,厚重的大門打開,周庭看到了兩個少了一條胳膊的人快步走來。


    “見過東家,小的們不知東家要來,請東家恕罪。”兩人少了一條手臂,隻能鞠躬見禮。


    明儀含笑看了看周庭,對他們說道:“不用多禮,本也沒跟你們說。”


    “多謝東家。”兩人抬頭笑了笑,看到周庭時,愣了一下;卻沒認出周庭來,畢竟周庭沒來過,以前雖然到過撫城,這些人是很早就退下來的,壓根不認識周王府的世子爺。


    “這位是周王府世子爺,知曉大家來投奔撫城,以往他忙,回不來撫城;正好過年能回來幾日,順道來看看你們。”


    “噗通”一聲,兩人跪了下來,激動的連連磕頭,“草民等人叩見世子爺,多謝世子爺和東家給了我們一條出路。”


    “不必如此,都起來吧,大過年的別把頭給磕著了。”周庭發了話,於侍衛等人上前將二人攙扶起來。


    兩人麵帶慚愧,“草民多謝世子爺恩典。”


    “爺來看看你們現在的日子,帶爺去裏麵走走?”


    “是是是,世子爺裏麵請,東家裏麵請,各位侍衛兄弟裏麵請。”


    一聽說要看其他兄弟,兩人忙不迭的應聲,多年在泥沼中掙紮生存的人,身為軍中人的傲骨和氣節多少有了磨損。


    明儀和周庭都有些心酸。


    誰願意磨掉自身的傲骨和氣節呢?


    不過是活不下去了,為了自己,為了家人,又不得不活下去。


    “都別多禮了,爺隻是來看看,你們平日是什麽樣,現在也怎麽樣就好。”瞧著他們激動難以抑製的感激神采,周庭突然覺得良心有點痛,對他們多了兩分寬容。


    “是。”


    兩人恢複了一點,激動的情緒並未平複。


    周王府的世子爺來看他們了!


    周王府如今的當家人居然屈尊降貴來看他們了。


    他們何德何能,竟有如此榮幸?


    懷揣難以言語的天恩情懷,兩人帶他們走進琉璃作坊。


    琉璃作坊建造寬廣,走了一刻鍾左右才到廠房,穿過廠房來了到了鍛燒坊;又走過五個作坊建築物,才看到一片寬敞的廣場,廣場對麵是住宿區。


    住宿的地方建在一個區域,有好些孩子在外麵跑跑跳跳,歡喜作鬧。


    看到小孩兒們的狀態,周庭很是高興,跟看到兩名將士後的心酸不同;看到孩子們紅潤的臉龐,即便被凍得鼻子通紅,鼻涕不斷,也能跑跑跳跳的,說明他們身體健康。


    這些孩子代表著作坊裏的工人們的生活狀態,孩子都能養的這麽好,可見明儀對他們考慮的有多周到。


    “世子爺,草民等人才搬進來不久,東家對我們很好很好;給錢給糧,給穿給住,草民們才來的時候,一個個跟流民一樣。在東家這裏養了好些日子才有了點兒人樣,草民等人都明白;東家和您是真心為草民等人考慮,您和東家什麽也不缺,草民等人隻能好好做工報答您們。”


    左邊的人開口徐徐道來,語氣裏盡是感慨。


    周庭停了下來,眸光在孩童們身邊,一心幾用的問道:“你們退伍後回了老家?”


    “回世子爺的話,草民等人沒地方可以去,手臂又沒了;隻能回老家討生活,當時帶了十幾兩銀子回去,在老家建個房子,娶個媳婦,慢慢把日子過起來是沒問題的。”


    “那你們後來呢?”周庭收回了落在孩童們身上的視線,轉向了兩個傷殘人;眼神落在他們的空蕩蕩的袖子上,心中不是不難受。


    一個保家衛國的人殘疾了,有良心的人都會難受吧?


    “草民剛回去,爹娘很高興,可是一看到草民殘廢了,成了廢人;他們連家門都沒讓草民進,搜刮了草民身上所有銀子,便不認草民了。這也沒什麽,總是給了草民身體的父母,銀子給了就給了;反正草民成了廢人,能活一天是一天。”


    “草民雖然沒了一條手臂,但能進山打獵,日子勉強也能過,倒也還好;隻是,後來日子越來越難過,進山後打到的獵物總是會在下山的時候被人盯上,有時候是我爹娘兄弟,有時候是村裏人。那時候草民想不通,為什麽這些人就盯著草民一個人,就不能讓草民清靜點兒?為了不讓他們來打擾草民,草民每次都會把東西給他們,給了他們,他們就走了。”


    “後來,後來啊!他們似乎覺得草民好欺負,變本加厲;草民反抗過一次,把兩個人打斷了兩條腿,被村裏人徹底厭棄了。從欺負變成了畏懼和厭惡,每次看到草民就跟看個髒東西一樣。”


    左邊的人眸色平靜,臉上帶著苦笑,“日子倒是好過了點兒,至少沒人沒事找事了;就這樣過了八.九年,直至羅管家派人的人找了過來,草民對村裏沒什麽留戀就跟著過來了......沒想到啊!草民是萬萬沒想到,來了撫城,東家把草民等人安排進了作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現在天天都過著。”


    很珍惜現在擁有的。


    以前過的太苦,嚐到了一點甜,格外珍惜。


    周庭再次慶幸明儀的所思所想皆是為了百姓們,連退伍將士們的生活都考慮到了;若非如此,他們何時才能掙脫那等平淡痛苦,沒有未來的生活?


    “都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


    “是,隻要東家和世子爺不嫌棄,草民認定您們了;隻要您們需要,讓草民做什麽都可以。”爛命一條,恩人需要,他就給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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