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清習以為常的絮叨,以為這一次也不會得到任何回應。


    “媽媽應該很想您的,每年年節我都會去看她,您一次都沒去過;媽媽回生氣的,您也該去看看媽媽了,讓媽媽知道您並沒有忘記她。”


    “不,不生氣。”


    長久不開口,宴傅安的聲音略帶遲鈍。


    “我小時候您就不讓我跟媽媽太親近.......不是,您說話了?”宴清驚訝起身,俯身看他,“爸,您是不是說話了?”


    宴傅安又沒了回應。


    宴清左思右想,突然想到了什麽,他再次開口,“爸,媽媽要生氣了,您一直不去看她。”


    “不生氣,不生氣,我陪著嫿嫿,嫿嫿不生氣。”那雙骨節分明,卻過分瘦的手來回撫摸著相框。


    真的說話了!


    宴清心底蔓延出喜悅,嚐試拉出他手裏的相框;然而,他一拉,宴傅安就緊緊抱著,不給他機會,連個角度都不給他。


    宴清知道,宴傅安已經有些清醒了。


    “爸,您起來收拾一下吃個飯,吃飽了我們去看媽媽;媽媽很想您的,您不想看到媽媽嗎?”


    宴傅安低頭去看相片,“看,我在看,嫿嫿別生氣。”


    “媽媽不在這裏,媽媽在墓地,我帶你去看看好不好?”宴清伸手扶著他起身。


    宴傅安似乎聽懂了,乖順的跟著他起身,二人一同去浴室;宴清引導著他放下相框,可那相框不能離開宴傅安的手,否則,他會變得不安。


    宴清隻能把相框放在他麵前,親自動手幫他洗澡。


    一番折騰下來,宴清身上打濕了,頭發上沾著水珠。


    “爸,走,出去給你穿衣服。”浴巾披在爸爸身上,他幹脆也把衣裳脫了披上浴巾。


    先給宴傅安穿的板板正正,他才回房換穿上幹淨衣裳過來帶,嚐試著帶宴傅安出門。


    “爸,我們出門了。”


    宴傅安抱著結婚照,好在這個結婚證不大,一雙手能遮住的大小;他想帶著走就帶著走了。


    宴清喜不自禁,遇到從廚房過來的陳伯時,忙喊住陳伯。


    “陳爺爺,快,廚房有什麽湯湯水水的,趕緊送來。”


    “少爺出來了呀。”陳伯滿臉驚喜,聲音不由自主的大了幾個度。


    “對,爸出來了,等會兒吃了飯我帶他去墓地看媽媽。”


    “好好好,我這就去。”


    隻要有希望,陳伯就很高興了。


    他也不年輕了,小跑的時候相對較慢。


    宴清帶宴傅安坐到餐桌前,宴傅安的注意力都在他手裏的相框上,壓根不管宴清。


    陳伯帶人送來飯食,宴清先盛了補湯,喂宴傅安喝了一碗;又喂他吃了些肉和菜,隻要宴傅安不吃,他就把媽媽搬出來。


    “爸,您不吃媽媽回生氣的,媽媽生氣了就不理您了。”


    沒到這時候,宴傅安總會張開嘴吃下去。


    宴清發現,他找到了治療宴傅安的方法;不說讓他恢複如初,生活自理還是可以的吧?


    他的歡喜,陳伯看在眼裏,他也覺得找到了讓宴傅安乖乖吃飯的辦法。


    “小少爺,您先喂著。”


    “陳爺爺,您別走;您現在給林記打電話,讓他馬上送一蠱佛跳牆過來,等會兒我要帶走。”宴清道。


    陳伯一下子就想明白了,“您和少爺是想帶著佛跳牆去看少夫人?”


    “對,媽媽最喜歡這道菜,爸爸看到佛跳牆應該也會有點反應的。”宴清臉上帶了點兒笑意,為試驗心中所想,他低頭去跟宴傅安道:“爸爸,媽媽愛吃佛跳牆,等會兒我們帶佛跳牆去看媽媽,好不好?”


    陳伯緊盯著宴傅安,期盼著他的反應。


    宴傅安一開始沒有動作,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帶,佛,跳,牆。”


    “對,帶佛跳牆,媽媽一定會很高興的。”


    “嗯,高興。”


    陳伯喜極而泣,“太好了,少爺總算是有反應了,我這就去預訂。”


    宴清陪著宴傅安,以明嫿為話題來引導;宴傅安說的越發順,等到佛跳牆送來,帶他出門的時候,宴傅安說話已經很順利了。


    長時間不開口,再將說話的能力撿起來卻很簡單。


    開車出門前,宴清對陳伯道,“爺爺奶奶在屋裏還沒吃飯,您記得去說了一聲;我們去墓地看媽媽,等我們晚上回來。”


    “好,小少爺,我讓司機送您和少爺。”


    陳伯快速喊來司機,讓司機帶他們去墓地。


    宴清一手提著裝了佛跳牆的食盒,一手攙扶著宴傅安往上走;走了十幾分鍾才來到明嫿的墓前,墓碑上的照片依舊是初初放進去時候的樣子。


    沒有經過風吹入曬,她的樣貌依舊鮮明。


    宴傅安看到墓碑上的相片,頓時,眼眶紅紅的流下淚來。


    “嫿嫿。”


    他撲了上去,手裏的相框掉在地上。


    宴清放下食盒,走上前撿起來;再看宴傅安抱著墓碑的痛哭的樣子,他也跟著哭了起來。


    “嫿嫿,我來看你了,對不起,我來晚了。”宴傅安撫著墓碑,哭的像個孩子。


    那是宴清不曾見過的樣子。


    這一刻,他深刻意識到。


    爸爸對媽媽的愛恐已刻入骨髓,這一生都變不了,改不了。


    宴清把相框放在墓碑旁邊,打開食盒拿出了佛跳牆,打開蓋子放在墓碑前,“媽媽,爸爸之前一直神誌不清醒,所以沒來看過您;這次爸爸好了一點兒,我才他過來看您,您別怪我和爸爸。”


    “爸爸很想您,經常想的睡不著;很內疚沒照顧好您,讓您英年早逝。”


    “這次過來帶了您最喜歡的吃食。”


    宴清在說話,宴傅安也在說話,父子倆各說各的。


    守在墓前小半天,夜幕降臨時,宴清拉著宴傅安,拿著相框離開了墓地。


    坐在車上,宴清望著窗外失神。


    宴傅安抱著相框來回摩擦,淚流不止;過了許久,他才將相框重新抱回懷裏,神智回歸。


    扭頭去看已經長的跟他一樣高大的兒子,欣慰地拍了拍他的後背。


    “清清,辛苦你了。”


    宴清愣愣回頭,見他眼神清明,人瘦是瘦,人確實是清明了。


    “爸,您不糊塗了?”


    “你才糊塗。”心裏那點子欣慰頃刻間消散無蹤,抬起眼瞼望著前方,“我隻是無法接受你.媽媽比我先走,我們明明說好了要白頭偕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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