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琉璃去東宮的時候, 發現太子身邊多了一個沉默寡言,沒有表情的小太監。與東宮其他能說會道的宮侍站在一起,這個太監顯得格格不入。


    更重要的是, 這個太監身材高大, 肌肉結實,看起來不像是太監,更像是金甲衛穿上了太監袍。


    “他前些日子替孤去辦事,昨日才回來。”太子注意到花琉璃的眼神, 主動解釋道,“當年他全家被奸妃所害,是忠臣之後。”


    “原來如此。”花琉璃看向這個太監的眼神溫和了幾分,能在一眾擅長吹捧的太監裏麵脫穎而出, 在太子麵前爭得一席之位, 說明此人是有些本事的。


    高壯的太監向花琉璃行了一禮。


    “他似乎不太愛說話?”花琉璃小聲道:“因為家中受那位奸妃迫害, 這些年一直沒有從悲痛走出來?”


    “他家裏遭難的時候, 他還未出生。”太子搖頭:“想來是前段時間話說得太多,近來不想開口了。”


    花琉璃若有所思:“哦。”


    雖然她根本沒有想明白, 但這並不影響她假裝明白。


    “郡主。”鳶尾拿著一疊紙走進來, 向太子行了一個禮,繼續對花琉璃道:“各宮主位, 還有她們身邊會寫字的女官,筆跡全部在這裏。”


    “辛苦我的好鳶尾了。”花琉璃接過這疊紙,快速翻閱起來。


    昨天她跟太後串通好了,以她跟太後娘娘夢到神仙為由, 讓宮中會寫字的女眷,抄寫幾句祈福的話,祭燒給仙人,為自己和大晉積攢福氣。


    不管這些宮裏的女眷們信不信,隻要太後表現出對夢境深信不疑的態度,她們都會積極表現。


    誰讓陛下不好女色,宮裏就那麽幾位娘娘,宮鬥是鬥不起來的,大家總要找點熱鬧的事情做。


    太子知道花琉璃想做什麽,兩人湊在一起,頭挨著頭,拿著這些紙張上的字跡,與那封從謝家搜出來的信件字跡一一比對。


    “原來宮裏擅書法的女眷這麽多。”翻了一半,太子伸手替花琉璃輕輕捏著肩膀:“休息一會兒再看?”


    “等等。”花琉璃抽出一張紙,神情凝重地放到太子麵前:“殿下,你看這份。”


    太子拿起來一看,這份祈福書,幾乎與那封信上的字跡一模一樣。兩人互相對望一眼,把剩下的祈福書全部翻閱了一遍,又從裏麵挑出兩份字跡有些相似的,但都比不上最開始找出來的那一份。


    花琉璃把信紙與祈福書放在一起:“幾乎一模一樣。”


    “這份祈福書是誰寫的?”太子問。


    花琉璃看了眼落款,表情有些微妙:“是臨翠宮的女官。”


    “怎麽又跟賢妃牽扯上了?”太子食指輕輕點著桌麵,“那個恨賢妃的小太監已經被押送進了監獄,宮裏還有誰想把這種勾結謝家的大罪,栽贓到賢妃頭上?”


    “殿下,你有沒有想過,幕後之人或許已經預料到,你並不相信這事是賢妃做的。”花琉璃把信好好保存起來,等下還要把這個證物還給大理寺的。


    “嗯?”太子挑眉。


    “也許在他的計劃裏,這是一把他送給你的刀。因為他覺得,你恨賢妃母子,就算你知道這件事不對勁,也會借著這次機會,除掉他們母子。”花琉璃歪了歪頭:“可是這麽多年你都忍下來了,為什麽他會覺得,在這件事上你會忍無可忍?”


    不是她想故意羞辱賢妃母子,而是按照事實說話。按照太子與英王的大腦聰明程度,太子如果想要坑死英王早就坑了,不會留到現在。


    “殿下,你覺得英王對你做什麽,你會無法原諒他?”


    “他蠢成那樣,我都沒要他的命,還有什麽是不可原諒的?”太子表情微妙地看了花琉璃一眼:“此事你不用再管,我去跟大理寺那邊的人商量。”


    “好。”花琉璃想也不想地點頭,她實在不想再麵對大理寺張大人那奇怪的眼神了。


    在東宮用完午膳,太子去了宸陽宮,花琉璃準備出宮找嘉敏幾位小姐妹玩,剛走到宮門口,就有人喚住了她。


    “福壽郡主。”玳瑁公主嬌嬌怯怯地走到花琉璃麵前,朝她行了一個禮:“這廂有禮了。”


    “公主殿下安。”花琉璃回了一禮,笑問:“公主殿下叫住臣女,是為何事?”


    玳瑁公主緊咬下唇,看起來有些緊張不安,她抬頭見福壽郡主笑吟吟地看著她,很是溫柔的樣子,鼓足勇氣道:“我……我來找郡主,有一事相求。”


    “公主請說。”花琉璃笑容不變。


    “聽聞金珀國使臣前兩日已經啟程歸國,我鬥膽想請郡主幫鄙國使臣問一問,尊貴的昌隆陛下合適恩準鄙國使臣回國?鄙國太子病逝,三皇兄與太子兄弟情深,若是他趕不及參加太子的葬禮,恐會成為他一生的傷心事。”玳瑁公主見花琉璃沉默不言,咬了咬牙,掀起裙擺作勢欲跪下,被鳶尾一把拎了起來。


    “公主使不得,您貴為皇族之女,我家郡主受不得您的大禮。”鳶尾輕輕巧巧地把她扶正:“有話您可以慢慢說,能幫的我家郡主自然會幫,若是不能幫,也請公主殿下能夠體諒我家郡主。”


    “是我失禮了。”以下跪來逼人同意的手段,玳瑁公主自己也覺得有些抬不起頭,可是想著向來溫和的三哥,紅著眼眶的樣子,她隻好昧著良心道:“郡主,您是未來的太子妃,在太子與昌隆陛下麵前,都很得臉,求郡主幫我這一次。”


    “公主,非我不願幫你,但我隻是領了爵位的外臣之女,不曾在朝中任職,若是插手朝中大事,便是僭越。”花琉璃拒絕了玳瑁公主的請求,滿臉憂鬱又無助,擠出一個苦澀的笑意道:“公主非我大晉人,不知我這個太子未婚妻有多艱難。”


    鳶尾眉毛抖了抖。


    太後隔三差五送衣服首飾,陛下也常有賞賜下來,東宮上下更是把郡主當成了女主人,加之有兩位將軍撐腰,郡主病弱的名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誰也不敢招惹她,這日子可真是艱難得很呢。


    “郡主,你……”玳瑁公主腦子裏浮現出無數的念頭,比如與太子隻是表麵恩愛,昌隆帝猜忌花家,或是被京城未出閣的女子排擠等等。


    “我們都是女子,你一定懂我的對不對?”花琉璃輕輕握住玳瑁公主的手,神情更加憂慮:“為了能嫁給我最愛的人,我在宮中如履薄冰。話不敢多說一句,飯不敢亂吃一口,更是不敢惹陛下不滿。咱們大晉並不是沒有解除皇子婚約的先例,先前為英王殿下訂的王妃,就是因為說錯了話,被退了婚約。”


    說到這,花琉璃那手帕輕輕抹了一下眼角:“關於貴國的事,我有心想幫忙,可我實在有心無力。太子於我,是血肉,是心靈的寄托,是未來的一切希望,我真的不想落得前一位姑娘的下場。公主殿下,你會原諒我的無能與軟弱,對嗎?”


    玳瑁公主沒想到福壽郡主也這麽不容易,她往日隻看到太子對福壽郡主的好,倒是忘了皇家規矩森嚴,伴君如伴虎。福壽郡主身為武將家的女兒,卻要嫁給太子,肯定會遭受不少非議與嫉妒。


    想明白這些,她心中內疚不已,怎麽能拿這種事去為難這位善良溫柔的姑娘?為了嫁給心愛的男子,福壽郡主已經付出了那麽多,若是因為他們玳瑁國的事,害得福壽郡主被退婚或是遭到厭棄,豈不是毀了她一輩子?


    “此事我隻是隨口一說,郡主萬莫放到心上。”玳瑁公主越想越愧疚,見福壽郡主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內疚,哄勸了好一會兒,才讓福壽郡主沒有心理負擔地離開。


    “公主,為何您不再勸勸福壽郡主。”身後的婢女見花琉璃走遠,急道:“沒了福壽郡主幫忙,三殿下那裏可怎麽辦?”


    “宮中女子本就不易,我們豈能因自己的事害了她?”玳瑁公主搖了搖頭:“這件事你不必再勸,隻能請三皇兄……再想別的辦法。”


    皇宮裏的日子有多難熬,她比誰都清楚。福壽郡主這般引人憐惜的好姑娘,不該像她那樣,沒人在意、沒人重視,生得不明不白,活得渾渾噩噩。


    “這位玳瑁公主,是個好姑娘。”花琉璃登上馬車,歎口氣道:“可惜臉皮太薄,心太軟,這樣的性子太容易吃虧了。”


    “那您何苦要騙她?”鳶尾忍不住問。


    “我這樣騙她,是為了她好。”花琉璃挑眉解釋:“天子腳下,她一個異國公主與我交談,定會有人查到她跟我說了什麽。一個心軟善良的人,可比一個為達目的不罷休的人討喜許多。”


    “那倒也是。”鳶尾頓時明白過來:“玳瑁皇帝本來是想把她嫁到咱們大晉,可陛下沒有同意玳瑁皇帝的打算,反而讓她以學子的身份留在京城。她的身份本就不尷不尬,若是傳出一些不好的話,以後的日子更加難熬。”


    “依奴婢看來,那玳瑁的三皇子與使臣都不是好東西,明知道這位公主處境艱難,還讓她來向您求情。”玉蓉拿著扇子給花琉璃扇風:“他們不是向來瞧不起女人嗎,怎麽這會兒倒是打起女人的主意來。可見那個玳瑁皇子也隻是表麵憨厚老實,心眼也好不到哪裏去,不過是個偽君子罷了。”


    “那些真小人好歹壞得明明白白,偽君子才最讓人惡心。”玉蓉把玳瑁使臣與三皇子好一通罵後:“看著就不像是好人。”


    花琉璃笑道:“咱們玉蓉這張嘴,若是去戰場與敵軍對罵,定能贏下千軍萬馬。”


    她垂下眼瞼,不過玉蓉說得對,那位三皇子行事,確實算不得厚道。做哥哥的,對親妹妹都這麽無情算計,平日裏的斯文溫和恐怕也是裝出來的。


    就連太子對英王,都沒這麽陰損呢。最多也就嘲諷兩句,讓他破財免災之類,真正讓英王後半輩子都在苦難中渡過的事,卻從沒幹過。


    為了讓昌隆帝答應自己與琉璃成婚後,可以休息一個月,太子最近幾天在宸陽宮做牛做馬,常常忙到夜色降臨,才從宸陽宮出來。


    今天照例是如此,他坐在步輦上,途徑荷花池,突然聽到假山後,有宮女提到了福壽郡主。身邊的太監想要上前嗬斥,他抬手阻攔了他們。


    他走下步輦,輕手輕腳走到假山後麵,聽這兩個小宮女在小聲說些什麽。


    “賢妃娘娘原就覺得,福壽郡主像是個裝模作樣的狐狸精,才拒了她與英王殿下的婚事。沒想到她與太子定了婚約以後,還這麽不安分。”


    “你說的是不是前幾日,英王殿下與福壽郡主在禦花園私會的那件事?”


    “竟然還有這事?我說的是福壽郡主參加二公主的櫻桃宴,頭上還戴著英王送的發釵。”


    “天啊,她怎麽能這樣?!”


    太子麵無表情地看著這兩個宮女:“都是孤慣的,你們有什麽意見?”


    兩個宮女這才發現,太子竟然就站在她們身後,嚇得瑟瑟發抖,語不成句,幾欲暈過去。


    “你們是哪個宮的人?”太子麵無表情地看著她們,麵上看不出息怒。


    兩個宮女隻是發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她們不願意說,東宮的宮侍也能查出來,不一會兒就查出,這兩人是臨翠宮的宮女。這兩人不知道在哪聽了謠言,躲在假山後納涼時,便說了出來。


    “她們都是剛進宮不久的宮女,是臨翠宮的粗使宮女。”殿中省掌印太監聽說出了事,匆匆帶著管事趕了過來。


    除了剛進宮又沒腦子的宮侍,誰敢說這種掉腦袋的話。


    “去,把英王請進宮。”太子坐在步輦上,看也不看跪在自己麵前的宮女:“這話也讓他來聽一聽。”


    東宮隨侍太監心中一緊,忍不住擔憂,太子與英王不會打起來吧?


    聽到太子叫自己進宮,英王一邊在心裏罵,一邊騎著馬匆匆趕進宮。等他趕到,見太子麵前跪著兩個宮女,繃著臉道:“太子請我來,就是為了看你懲罰人?”


    太子瞥了他一眼,眼神冷極了。看得英王心裏有些發虛,忍不住往後退了一步,難道宮裏又鬧出什麽跟他有關的事了?


    東宮隨侍太監學著這兩個宮女的語氣,把她們說過的話,重新複述了一遍。


    “什麽禦花園?”英王莫名其妙道:“前幾日聽說福壽郡主在西禦花園,我為了避嫌,特意繞了一個大圈,這算什麽私會?”


    “還有,別說福壽郡主參加櫻桃宴那天戴了什麽首飾,我連她穿的衣服是什麽樣式都弄不清,就記得還挺好看。”說完“好看”兩個字,英王察覺太子又看了自己一眼,想到自己確實對福壽郡主有那麽些不明不白的心思,於是有些不敢看太子的眼睛:“可不能冤枉我。”


    “福壽郡主那天戴的首飾,確實是你送來的。”太子輕輕敲著步輦扶手。


    英王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他從沒見過沒有綠帽子,主動織一頂給自己戴的男人,他什麽時候給福壽郡主送首飾了,這事傳到父皇與母妃耳裏,他豈不是會被打斷腿?


    剛想到這,他屁股就被人重重一踹。回頭望去,自家母妃一手叉腰,一手拎著裙擺死死瞪著自己。


    “母妃,我是被冤枉的!”被自家母妃二話不說就踹了一腳屁股,英王有些委屈,這麽多人在,他不要麵子的麽?


    “廢話少說,我先打死你這個不安於室的不孝子。”賢妃也心疼自家兒子,可是此時她不打,等太子氣得緩過勁兒來,就要由太子來打了。


    想到這,賢妃又是哐哐幾腳,一時間雞飛狗跳,熱鬧不已。


    等賢妃踢得差不多了,太子才道:“賢妃娘娘,你誤會了,此事與大皇兄沒有關係。”


    “啊?”賢妃收回抬起來的腳,小心翼翼地看著太子:“此事,當真與他無關?”


    太子略略點頭:“隻是這兩個傳謠的宮女,卻是從你宮裏出來的。”


    “怎麽又是本宮?”賢妃忍不住道:“本宮又不是腦子又問題,怎麽可能讓宮裏的仆從跑到外麵說明昊給你戴……”


    太子微笑地看著賢妃,賢妃把後麵三個字咽了回去。


    “在櫻桃宴前,大皇兄曾送給孤一匣子珠寶,孤見那些打磨好的珊瑚珠不錯,便讓東宮的匠人連夜趕製出幾樣首飾,送給了未婚妻。”太子笑容更加冷漠:“這本是孤與大皇兄的私事,不知你們從何得知,那珊瑚與英王有關?”


    賢妃不敢置信地看著英王,他得了珠寶玉石不送給她,竟送給太子去討好花家丫頭?


    這樣的兒子留著有什麽用?!


    兩個宮女膽子小,在太子的冷眼凝視下,竟然暈了過去。


    太子轉頭看英王:“大皇兄,不知你送孤的那盒珠寶,從何而來?”


    英王拍著衣服上的腳印,隨口道:“是二皇妹送來的。”


    “哦?”太子抬手示意殿中省的太監,把兩個暈倒的宮女帶下去,又讓東宮隨侍搬了幾張凳子:“賢妃娘娘,大皇兄,今晚月色正好,我們坐在這裏,慢慢賞月。”


    英王揮手拍開嗡嗡作響的蚊子,不情不願地坐了下來。他扭頭看了眼坐在旁邊的賢妃,從扇套裏取出折扇,打開扇子替賢妃趕蚊子。


    太子抬眸看了母子二人一眼,很快又垂下了眼瞼。


    “太子、大皇兄、賢母妃?”二公主匆匆趕過來,看著排排坐的三人,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們不是向來不合,站在一塊兒都會互扔白眼嗎?這會兒竟然沒有對罵,沒有互相嘲諷,而是心平氣和地……曬月亮?


    她抬頭望天,今晚的月色有什麽特別之處?


    作者有話要說:  看這個綠帽,它又大又圓,誰要?


    今天是肥章,沒有加更哦,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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