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屋中,有劍仙有其最得意也是僅有的四位徒弟,老劍仙坐在首位,沒有絲毫垂垂老矣的跡象,恰恰相反老人舉手投足間仍是如年少般那樣豪氣。


    “我這個人嘛,年輕時會些劍術,算不上很厲害這是實話,不過當了天下第一這也是實話。”


    裴遠野挑了挑眉,心中暗笑,老頭子也是老凡爾賽了,更可氣的是整個天下,兩座江湖無人敢反駁。


    李信叡喝了口茶,輕咳兩聲,指著昏睡過去的顧禹星,說道“他這個樣子,我想問問你們應該怎麽辦?”


    三人相視一笑,心中了然。


    老人滿意的點點頭,繼續說道“更別說你們的小師弟跟大荒江湖那邊仇怨更大,前前後後那麽多事兒,我想你們都明白我對此事的態度。


    你們得讓他明白,這兒是大周朝的江湖,來可以,想走就很難了。”


    李信叡說著,還特意跟裴遠野說道“既然是血債那就讓他血償,這山上賊匪看似飄無定所,但其終究會有一個據點。


    越晚揪住他,山下村子就越容易遭殃,雖然你們現在都還不算正式走入江湖,可這就算是你們入江湖前的第一課,能否令自己滿意才是最重要的。”


    裴遠野笑著拍了拍腰間三尺青鋒,說道“放心吧,他的腦袋隻有我裴遠野能摘下來。”


    山林之中極大,一起行事遠沒有分散尋找來的效率高,臨行時少年披上那件洗刷幹淨的狐白裘,沒有上一次穿上的那般輕揚,這一次隻覺得心頭沉重。


    張米涑背著劍匣站在門口,望著師弟重新穿上那件白裘,他心裏反倒稍稍鬆了口氣,敢於穿上才真正證明他不為那件事困頓不前,他本以為少年會沉淪很久,可事實上他還是小看了自己這位與常人不同的小師弟。


    “走吧,師兄。”


    不知何時,裴遠野早早站在了他身邊,雖在笑可笑得並不輕鬆。


    張米涑本想說些什麽,思來想去,僅僅是說出一句“小心些。”


    山中陰冷,偶爾刮來一兩陣山風,飛雪撲麵令人睜不開眼睛,裴遠野哈著熱氣,一步一個腳印向上走去,越往前越靠近深山,也就越容易找到那群賊匪和那神秘大荒青年。


    “哦?”


    眼尖如他,看到了地上一根不易察覺的粗繩,隨手攥緊一枚雪球砸過去,雪球摻雜裴遠野注入了一縷真氣,砸斷粗繩,由上而下掉下一塊巨石,砸出飛雪漫天。


    “看來已經開始出現陷阱了啊。”裴遠野眯眼向遠處眺望,密密麻麻的樹叢遮蔽視線,看似他在望遠,實則餘光一直瞥著自己左邊,地上看似皚皚白雪卻不經意間隆起一塊,顯然哪裏藏了一個人。


    右手攀附劍柄,白雪之下一身材魁梧壯漢猛地竄出,手上握著樸刀,穩準狠的直刺少年脖頸。


    白裘翻轉,劍影隨行。


    裴遠野側身躲過這致命一刀,毫不猶豫的用劍刺穿了前者的胸膛,力氣之大,甚至捅穿了男子背靠的粗木。


    這是少年第一次殺人,原本他以為會有什麽心理糾結,畢竟電影裏都是那麽演的,可現在看來剛剛電光火石間,一切都屬於下意識自衛行為,哪裏有時間讓你糾結該不該殺。


    劍身上沒沾染一滴血,裴遠野俯身望著眼睛瞪得老大的壯漢,赫然看到了他腰間別著的女子香囊,上麵歪七八斜繡著平安二字。少年在那一刻隻覺得心頭猛震,無言的替其閉上眼睛。


    沒什麽好自責的,這就是江湖生殺,命數懸天。


    裴遠野隻能這樣安慰自己,繼續向前仍是有許多陷阱,而且越來越不易察覺,陷阱內容也從巨石之類的變成了飛撿和鉤鎖。耳畔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裴遠野低伏身姿,神色警惕間殺氣彌漫,似是一位經驗頗多的山中獵手。


    就在他要出劍的時候,眼前看到的卻令他心頭一軟。


    那是個穿著紅襖的小姑娘,梳著很好看的發髻還別著一根粉色簪子,她眸子通紅顯然是剛哭過,而且腳上沒有穿鞋更像是逃出來的。她神色無助的左顧右盼,小腳凍得生疼,抽了抽鼻子又要哭出了聲。


    忽而被抱了起來,是個眉眼很好看的大哥哥,身上還穿著一件令人眼羨的白裘,很白就跟雪一樣白。


    裴遠野細心的用白裘裹住女童凍得梆硬的小腳,笑著問道“你也是個小賊匪?”


    女童懵懵的點頭,擤了擤鼻子,言語中帶著倔強,辯駁道“是綠林好漢。”


    裴遠野繼續問道“你怎麽偷著跑出來了?”


    似乎是問到了點兒上,女童再次哇哇大哭起來,裴遠野從小照看妹妹長大,明白了一個道理。小孩要是想哭,你磨破嘴皮子把金剛經唱成rap,她都停不下來,還不如等她哭累了自然也就停下來了。


    就這樣過了約摸半個時辰,女童哭累了,嗓音沙啞,很委屈的問道“你為什麽不哄哄我?”


    裴遠野搖了搖頭,故意擺出很凶的模樣,說道“哭累了就快說,不然我就把你活活埋在雪裏。”


    曾在山上作威作福的小女孩哪裏受過這種委屈和脅迫,嚇得她搖起了小腦袋,囁嚅的開口道“前不久山上來了個很好看的大哥哥,他想著禍害山下村子,原本寨子裏就分為兩撥陣營的。一撥是想著隱世避俗,安安穩穩在山中過日子,一撥是滿腦子燒殺搶掠的壞人,自從那個大哥哥來了就徹底打破了兩撥陣營的平衡,張大腦袋他們都死在了廝殺當中,我偷偷跑了出來要去官府報官。”


    說著,就又哭了起來。


    “你叫什麽?”


    “玖兒。”


    “玖兒小姑娘不是綠林好漢嘛,我可聽說綠林好漢都是滴淚不落的漢子啊。”裴遠野拿腔捏調的說道,小丫頭哪裏懂這些自然是上套,強忍住哭意。


    “不需要報官,我替你報仇,好不好?”裴遠野拍了拍小丫頭的後背,繼續說道“而且大哥哥也有很多仇要報呢。”


    ——


    報仇很著急,可命也很重要。


    自己如果真這樣帶著玖兒去尋仇,十個自己也不夠殺得啊,那人既然能打傷顧禹星,先不提是不是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那打自己肯定是綽綽有餘啊。更別說還有那麽多悍匪,自己還帶著個小拖油瓶,那跟送死沒區別。


    搜尋一天也沒搜出個所以然的張米涑和王青山垂頭喪氣的回來,看著小師弟正在跟一模樣可愛的女童在院中玩耍,麵麵相覷,當下都很迷惑。


    裴遠野瞧見二人,笑容滿麵,說道“二位師兄回來了?”


    二人木訥點頭,忽而覺得自己有些呆。


    圍爐而坐,玖兒小丫頭不愧是綠林好漢,揪著李信叡的胡子就不撒手,疼得老人嗷嗷直叫,裴遠野豎起大拇指,單殺劍仙,不愧是她。


    知曉事情來龍去脈的張米涑二人,都不由的有些唏噓,自家小師弟實在是幸運過頭了,隨便在山上走走就帶回來了這麽重要的情報,反觀二人快把山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出個所以然。


    “等明天,我們一起上山,師兄替我肅清那些賊匪,那個大荒青年留給我。”裴遠野撫順劍穗,神色在火光映照下無比堅定,本來想勸勸小師弟的張米涑都喪失了勸說的欲望。


    王青山顧不上這些,開口道“小師弟你可要想好了,那人能把顧禹星打成這樣,雖然我覺得他一定是用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手段,可這足以證明他多難纏了。”


    胡子被揪的七零八落的李信叡開口道“這個人隻能由裴遠野自己殺,他心中魔障才能不攻自破,你們也不想自己小師弟劍心蒙塵,劍道受阻吧?”


    劍心蒙塵?


    劍道受阻?


    王青山搖頭速度之快,整張臉的肥肉似乎都在隨著波動在動。


    因為有了玖兒小姑娘,本就熱鬧的小院變得更加熱鬧了,幾人聚在院中打雪仗,去那片湖泊刺溜滑,玩到天黑小丫頭昏昏欲睡才盡興散場。


    小丫頭非要和裴遠野睡一屋,擰不過的後者安頓好她已是深夜,打著哈欠的裴遠野正要吹燈,忽然聽到小丫頭微微抽泣,雖是在睡夢中可她仍淚流不止,小手胡亂舉起似乎想抓住什麽,嘴中念叨著別死。


    裴遠野伸手任由其抓住,拿出帕子動作極為溫柔的為她擦去眼淚,嘴中念叨著“不會有人再死了,放心吧……”


    門被扣響,打開門發現顧禹星站在門外,他穿的單薄可卻看不出他有絲毫冷意,伸手接過一張紙,看完之後裴遠野皺起了眉頭,說道“暗器?”


    顧禹星點點頭,他確是被一種極為詭譎的暗器所傷,這兩天他已經推演出了破解之法,既然裴遠野必定要孤身一戰,那就務必要教會小師弟如何破解。


    冰湖之上,裴遠野顫顫巍巍站了上去。


    二人對站,雙雙拔出手中三尺青鋒,冰湖在月光下倍顯明亮,明亮到裴遠野可以很清晰看到顧禹星那雙深沉眼眸。


    同時出劍,雙劍碰撞時,寒氣紛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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