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這句話問的手足無措的顧禹星,就連平日裏睡覺都要放在床邊的三尺青鋒都脫了手,斜插在雪地間。


    他想說話可卻隻字難吐,所以他隻能捂著嘴,痛苦的看向月秋寒,那眼神就像溺水尋求幫助的孩童,少女並無半分猶豫,腳步飛揚向前撞入了他懷中,也徹徹底底撞進了少年心中。


    兩位曾在兒時見過驚鴻一麵的男女,在相距十餘年之久的今時今日再度相遇,顧禹星笨拙的抱住月秋寒,感受她將頭埋在自己胸膛的溫度,一直以來都被李信叡點評為“有他人劍形劍意,卻無腳下大道。”的少年,在這一刻終於尋到了自己的劍道。


    在不遠處,剛剛砍柴下山哼著小曲看到眼前一幕的張米涑手中斧頭掉在地上,驚得下巴都要脫臼了。自己這三師弟怎麽回事,不是這小子平日裏看起來冷這個臉,看見誰都跟別人欠自己八百兩銀子似的,這是突然開竅了?月秋寒才上山幾天,倆人這就抱在一起了,這要待上一年那孩子不都得有了?


    好家夥,整半天現在山上就自己一個光棍了唄?


    山腰小院,裴遠野和王青山正在哄著玖兒玩跳房子,隔著老遠便聽到張米涑在哪裏大叫“不好了,不好了,我告訴你們件事兒!!!”


    看見自家師兄這般火急火燎,幾人都湊了過去,靜待下文。


    “我剛才上山砍柴,你們猜我下來看見了什麽!”


    “飛碟?”


    “神仙?”


    “會飛的豬!”


    裴遠野、王青山和玖兒依次給出自己的答案,張米涑撓了撓頭,覺得有些不對勁,自己要說的事情跟眼前這三位說的比起來,好像也沒那麽勁爆啊。


    “我看見顧禹星和月秋寒抱在了一起。”


    “哦。”三人異口同聲,紛紛白了他一眼,便又自顧自去玩跳房子了。


    “誒,不是吧,就算這件事雖然不如什麽會飛的豬勁爆,可也很令人驚訝的事情好不好,你們怎麽都是這個反應?”張米涑語氣帶著委屈,很是替自己打抱不平。


    裴遠野豎起大拇指,指向自己,頗為驕傲的一拍胸脯“師兄,可能你還不是很了解自己的師弟是什麽人物,我絕對是劍仙一脈的頂級紅娘,要是以後師兄看上哪位姑娘,盡管找我就好。


    錢咱們就不要了,談著俗氣,就到時候喜宴讓我跟小孩坐一桌就行,我能搶的過他們不至於餓死我跟玖兒。”


    張米涑聽的雲裏霧裏,裴遠野招呼他坐下,將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他,前者茅塞頓開,說道“原來是你從中作梗啊。”


    “師兄你說這話我可就不愛聽了,什麽叫從中作梗啊,我幫助我敬愛的小師兄找媳婦完全沒做錯啊,你問玖兒我錯了嗎?”


    “沒有。”


    “你問二師兄我做錯了嗎?”


    王青山憨笑,說道“小師弟這件事幹得漂亮,這樣一來或許三師弟就真的開口說話了也不一定。”


    張米涑看著歡天喜地的三人,隻是覺得人之間的悲喜並不相同,此刻自己隻覺得他們吵鬧罷了。


    李信叡見這邊熱鬧也湊了過來,在了解事情原委也是笑出了聲,一方麵高興於顧禹星能尋到心中良人,一方麵高興於顧禹星此後劍道不必拘泥一格。


    老少閑談之際,眼尖的玖兒先是拿胳膊肘捅了捅一旁嗑瓜子的裴遠野,說道“大顧子回來了。”


    眼神齊刷刷的調轉過去,顧禹星被盯得渾身發毛,調頭欲跑的他被月秋寒牽住手,後者秀眉微挑,問道“怎麽,是我見不得人不成?”


    顧禹星木訥的搖搖頭,一抹暈紅攀上麵龐,他竟會害羞的臉紅。


    月秋寒好似發現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伸手輕輕捏了捏,這讓師徒幾人有些摸不著頭腦,這倆人是不是整反了,怎麽顧禹星看起來更像是深陷愛河卻害羞表達的女子,反倒是月秋寒舉止大方的調戲了起來。


    “老頭子我越來越不懂你們現在這些年輕人了,我說,既然都被看到不也沒什麽好瞞著的,過來一起坐吧。”


    聽到師父的招呼,顧禹星點點頭,牽住那雙兒時便握過的手走了過去,還未落座便有些遭不住眾人促狹的目光,月秋寒倒是落落大方,開口道“想問什麽便問吧。”


    裴遠野第一個開口,問道“所以,你二人小時候真的認識?”


    二人異常默契的點了點頭,月秋寒又補充道“可我們似乎都忘了,隻有依稀記憶,所以我見著他隻覺得很親切,我本就想著能找一位劍術了得的男人托付終生,現在看來是已經找到了。”


    李信叡為老不尊的笑問道“也就是所謂的驚鴻一麵,一見鍾情?”


    少女神色好看,幹脆的點頭,說道“沒錯。”


    老人看著少女這般神色,捋順胡須,隻覺得月秋寒剛剛那般神采飛揚的喜悅很像一位故人,這樣想著他伸手拍了拍顧禹星的肩膀,略微絮叨的說道“既然人家選擇了你,那對人家好也就成了理所應當的,師父知道你性子沉,凡事不喜歡太著急,可如今緣分就擺在眼前,要答應師父無論如何都要把握好,明白嗎?”


    顧禹星認真的記下這一番話,重重點了點頭,在他看來李信叡比起亦師亦父的角色,更像是他真正的長輩,當年老人一人一劍站在少年身前時,顧禹星就明白這輩子都跟定他了。


    ——


    翌日,又是一個冬陽高照的好天氣,李信叡領著顧禹星和月秋寒上山練劍,裴遠野則依然是練習那已經不知練了多少遍的雙手握劍起勢,少年心中是有些鬱悶的,再怎麽說自己也是劍仙之徒,好家夥三位師兄出去都是劍術如何如何通天,劍招如何如何華麗輾轉,到自己就會一招,別人還以為是自己天資愚鈍呢。


    “也不知道師父怎麽想的,就這一劍我都要練吐了,能有什麽好練的?”


    嘴上這樣說著,手上動作並不稀鬆,嚴格按照師父所說的練習,一點都不肯懈怠。這個總是喊苦喊累給人初印象無比懶惰的少年,其實是劍仙一脈最勤奮的那個,每天起的最早的是他,半夜練劍的依然是他,那雙初上山還白嫩嫩的小手,現在再看也已經生起了凍瘡變糙了許多。


    剛剛起床的張米涑打著哈欠推開房門,望向小師弟,打招呼道“小師弟,起這麽早?”


    “是師兄你起的太晚了,這樣下去遲早會被我超過的。”裴遠野歸劍如鞘,整個人穿的很單薄可仍是滿頭大汗,握住劍,雙眼有神的裴遠野給人一種完全不同的感覺。


    大風起兮雲飛揚,硬雪渣砸在臉上,裴遠野神色不悅的望向天邊,似乎有人來了?


    可不管是誰也不能這麽不講規矩,裴遠野站住腳步,雀唳複而出鞘,劍身呈耀眼翠色,一道劍氣斬向半空可以聽到一聲悶哼,顯然是打到了什麽人。


    “大膽!”


    這一聲響天徹地,有說不出的威嚴霸道。


    裴遠野嗤笑一聲,回了一句“大膽你妹!”


    吹起的雲霧散去,七八位白袍男女停於半空,哪怕是寒天凍地可他們依舊穿的極為單薄,寒風吹過衣訣到真是有幾分神仙的姿態,他們神色皆驕傲無比,是那種裴遠野最厭惡的表情,好似這天下離了他們就轉不成似的。


    “小小年紀,口出狂言。”為首的一位中年女子訓斥道,她眉眼間有幾縷厚重仙氣,雙手負後,這世間沒有比這更符合仙風道骨的姿態了。


    “老婆子你說什麽,這麽大歲數了不在家中看孫女還出來瞎跑,小心挨揍。”


    粗俗言辭令幾人都有些麵麵相覷,其中一位脾氣頗大的男子抽出腰間木劍,自顧自的衝向裴遠野,其劍勢成一線,鋒銳難擋。


    少年猶如腳下生根,立在原地不動的裴遠野拍了拍手,一柄寬刃從左向右飛來,硬生生將那名男子拍到了一邊雪堆中,那模樣那還有半分剛才的謫仙姿態。


    張米涑伸手接回飛劍將其收回劍匣,站到了裴遠野身邊,聲音雖輕但無比霸道“要麽滾下來,要麽滾下山。”


    “師父,我看這幫凡夫俗子是活的不耐煩了,讓弟子去教訓教訓他們!”


    說話的是一位梳著羊角辮的赤足少女,半截白花花小腿露在外麵,一張很可愛標致的娃娃臉,隻是那清高自傲的模樣實在令人討厭。


    “去吧,要注意分寸,此行畢竟是要劍,若是真惹惱了哪位劍仙,可就不是好平息的事情了。”


    得了師父準令,少女笑得開心,似乎一點兒都沒將張米涑和裴遠野當回事兒,從未下過山的少女約摸是真把自己當成神仙了。


    木劍出鞘,少女踏風而來,長劍靈動,遙遙刺出。


    “師兄,這次交個我。”


    裴遠野雙手握住劍柄,翠色劍氣自下而上升騰起來,他低下頭,靜靜聆聽周遭一切。


    “看劍!”少女刁蠻聲在耳畔輕響。


    刹那間揮出蓄力已久的長劍,劍氣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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