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站在半空,下麵的人哪裏聽得見他們再說什麽,裴遠野抬著個頭,傻嗬嗬的笑了起來。


    自己師父輸了,本就很難過的羊角辮少女聽到他在哪兒傻笑,凶巴巴的說道“你笑什麽笑,不就是打贏了一場嗎,再打一次還說不定誰會贏呢?”


    玖兒揮起小拳頭,信誓旦旦的說道“就算再打一百遍李爺爺也能把你師父揍趴下,你呀你,輸了就是輸了還輸不起,裴遠野說了行走江湖最瞧不起就是你這種人!”


    裴遠野笑得直不起腰,他望向那吃了啞巴虧的少女,問道“你叫什麽?”


    “石琢清。”


    這麽一個刁蠻女子,倒是有一個頗為雅致的名字。


    空中,清雲台盯望了裴遠野好一陣,明白李信叡用意的她,難以置信的問道“為什麽?”


    她承認裴遠野有些膽識和小聰明,心性也是極好,可這還不足以讓李信叡將他手中的江湖交到少年手中,清雲台雖是散仙一般的人物,可說其修為和江湖是息息相關的,江湖盛年她會更強一些,若是趕上江湖衰微那麽她的實力也會倒退,所以她很在意李信叡究竟會將手中這柄劍交給誰。


    李信叡反問道“為什麽不行呢?”


    “你真的想好了?”


    “很早之前就想好了。”


    清雲台默然許久,說道“現在能把那柄劍還給我了吧,接連被你們師徒二人教訓,此行倒還真是難忘啊。”


    李信叡點了點頭,抬手輕輕一揮,一柄套在木劍柄中的三尺青鋒飛入手中,他掂量了掂量很不當回事的扔給了清雲台。


    後者則不同,她雙手接過長劍,眼中充盈淚花,呢喃道“這麽多年總算能帶你回家了,這次我們一起走。”


    李信叡歎了口氣,別過頭不去看這令人倍感辛酸的一幕,年紀大了總歸是見不得這種場麵。


    羊角辮姑娘和裴遠野就那麽有一句沒一句的抬杠,直到師父站到身邊,少女覺得腰板都硬了幾分,剛要告狀就聽到師父輕輕的說了一句“走吧,回家。”


    裴遠野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出言譏諷道“呦呦呦,趕緊回去吧,下次你要是再敢來我就拿劍柄打你屁股咯。”


    “你你你,哪裏來的粗魯流氓,我跟你說本姑娘還不稀罕來這破地方,你就等著本姑娘坐化升仙後,非要在天上好好整治整治你!”石琢清做了個鬼臉,腳步飛揚的跟上師父,說著話還揚起小拳頭示威。


    “那我等著你坐化成仙,可別到最後修了個竹籃打水一場空!”


    清雲台腳步停了下來,回頭深深望了一眼裴遠野,牽起石琢清的手,頭也不回的向前走。


    “師父你怎麽了?”


    “小丫頭好好練武,日後你還會遇到那個家夥的。”


    清雲台答非所問,語重心長的說道。


    “為什麽啊,師父……”石琢清垮這個小臉,裴遠野那家夥嘴十分狠毒,她可一點兒都不想在和他遇見,最好連他的名字都不要在聽見。


    本就極富仙氣的女子抬頭望天,用隻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道“天道往複,循環因果。”


    聽不清師父再說什麽的少女甩著羊角辮,她忽然想起了什麽,心中陰霾一掃而空。她想著,若自己能打贏日後成為十分厲害劍修的裴遠野,那自己是不是也就成了江湖上十分有名的女俠?


    裴遠野望向李信叡,問道“師父,你很早就知道秦芊兒是天降靈運所化?”


    “知道。”老人如實說道,沒半分隱瞞。


    “那您為什麽不早些告訴我?”


    “她是不是天降靈運對你裴遠野而言真的重要嗎?”


    他搖了搖頭,開心的說道“我裴遠野能做您的徒弟三生有幸。”


    坦然受之的老人,心中暗道“這句話本應我來同你說。”


    ——


    玖兒上私塾的日子很快便到了,這對於山上的師徒幾人來講是件比之過年還要重要的事情,裴遠野早早就起了床,將要準備好的東西放進書袋當中,他歎了口氣,忽然就有些理解上輩子奶奶送自己上學時的心情,約摸是那種分外牽掛的感覺。


    月秋寒起得也很早,按照她的說法,今天是玖兒第一天上私塾,早上要吃些好的,這樣才有精神聽先生教書。


    顧禹星拿出了婦唱夫隨的架勢,也起得很早,陪著月秋寒在廚房中搭把手,王青山與張米涑沒事情做,便在小丫頭耳邊嘮叨起來。最後玖兒實在是聽煩了,便威脅二人道“你倆要再這樣,我可就不去什麽狗屁私塾了。”


    這句話,猶如劍仙一劍,二人乖乖閉嘴不敢再出聲。


    吃過早飯,裴遠野替小丫頭挎上書袋,說道“今天我同你一起去,但明日你就要自己下山了。”


    玖兒意興闌珊的接過拍了拍書袋,歎了口氣“非得去?”


    裴遠野俯身摸了摸她的小腦袋,輕聲說道“先去看看,也不是非得去。”


    先前感覺很長的山路如今走起來倒也覺得很短了,一路上裴遠野伸手任由玖兒牽著,一大一小走下山,蒙蒙亮的天色才漸漸放晴。


    “也不必太逼迫自己學太多,最主要的是認些字,與其他小孩要好好相處,但也不要受了欺負,還有一點是對先生要講禮貌,他是個命很苦的人,所以可不要出些刁難人的問題讓他下不來台。”


    裴遠野覺得自己越來越像一位家長了,這絮絮叨叨的話從自己嘴裏說出去,倒是沒半分違和。


    玖兒不耐煩的點點頭,在即將跨進私塾門檻的時候,轉身問道“那下學你會來接我嗎?”


    “當然。”裴遠野目送小丫頭進了私塾,在門外怔怔站了許久,直到一股淩冽劍氣由遠及近從南而來,他才抬起頭恰好看到一抹璀璨白光直向小院撞去,這一幕引得不少村民駐足,倒是裴遠野沒太在意,隻要老人在能出什麽大亂子不成,按照他的推算指不定是那個不長眼的江湖劍修來挑戰老劍仙,無非是一劍打落山下,沒什麽好看的。


    裴遠野猜對了一半,來人確實是一位劍修,可並不是來找老劍仙,而是來尋月秋寒的,而且這個人裴遠野也見過正是在當初初遇月秋寒的酒館,她身旁哪位麵色冰冷對誰都沒好臉色的青年劍修。


    來者即是客,無論是來尋仇的還是來送錢的,李信叡都會客客氣氣接待,小院當中,青年看著眼前笑眯眯喝茶的老人,心底恍惚。


    他就是劍仙?


    這是見其第一眼青年的想法。


    老人開口道“你莫名其妙砸進院子裏,總要自報姓名吧?”


    “李一白。”


    “來意呢?”


    “帶月秋寒走。”


    張米涑坐在不遠處房簷下,眯著一雙眼,雙臂環胸,手指有規律的敲擊,劍氣近。


    “恐怕很難讓你這個小輩如願了,我知道你師父是誰不就是晉佟嘛,年輕時遇到過,劍術一般可架子卻很大,再被我一劍打下台摔了個狗吃屎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我不知道你比你師父強多少,可現在看來架子倒是學了七八分。”


    李一白本就麵若寒霜,現在則是愈發冰冷,如果對坐的不是劍仙,興許他早就一劍刺過去了。


    “我師父同月秋寒的師父也就是廣月樓樓主,早就為我二人訂下了一樁婚事,雖未成約,可也八九不離十。


    我李一白來接自己的未婚妻,有何不可?”


    李一白言詞生硬,他望向一間屋子,說道“我知道她就在那兒,劍仙若無言阻攔,我就將她帶走了。”


    李信叡攤了攤手,說道“請便。”


    見老人不在阻攔,李一白心中倒也是鬆了口氣,眼前這位若真是想攔,別說他一個小小的李一白,就是整座皇宮的高手加起來也不過是一劍的事兒罷了。


    一劍擋住其向前腳步,顧禹星平靜如常的走了過來,伸手拔出斜插於地上的名劍:風起隴。


    李一白又不是傻子,眼前這個人劍氣咄咄逼人,顯然是奔著打架來的,沒有半分猶豫從鑲金戴玉的劍柄中抽出名劍:大鑾。


    二丈有餘,兩股劍氣相相迸射碰撞,繼而炸裂四濺,變為一股勁風。


    李信叡笑眯眯的拿幹枯手指,指向了顧禹星,說道“我當然不會攔著你,可你總要問問我這位徒弟。”


    顧禹星不是沒聽月秋寒提起過李一白的名號,事實上她此次來這裏,也是想著能逃避這個不遂心願的婚約,所以這些天他一直在等李一白,現在等到也就沒什麽廢話可說,打得他認輸便好。


    心中想著,手中略顯細長的青鋒震顫不止,就連它都感受到了顧禹星體內延綿不絕,氣衝鬥牛的劍氣。


    “你叫什麽?”李一白還是很規矩的,畢竟其師父乃是洛川第一劍修,是當今皇上身邊的紅人,耳濡目染的李一白自然而然也習得了許多比武規則,不經意間他的身上已然背負起了種種枷鎖,原本道長途寬的劍道也愈發狹窄。


    令他大跌眼鏡的是,眼前這位掏出了一張紙走到他身邊遞給了他一張紙,上麵娟秀的一行字令他額頭青筋蹦起,憤怒滔天。


    紙上寫著九個大字,月秋寒的夫君顧禹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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