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培元細細琢磨徐謙的話,如若說言語能殺人,那剛才徐謙的一番話就猶如銅鐵之刺釘在了皇帝了身上,簡直就像是將當今天子扒光了當街遊行一般的堪破言辭。


    此時此刻,徐謙指著吳閻,心頭並無懼意。


    不僅僅是因為周培元在,更是因為胸膛翻湧著一種名為書生意氣的東西。


    “你好大的膽子!”吳閻猙獰一笑,身邊惡奴家臣一湧而上,將徐謙團團圍住,不少人都是掩麵歎息,這個徐謙恐怕活不過今日了。


    周培元腰間無劍,他拿起桌上的一杆毛筆,掂量一二,覺得還不錯,很順手。


    柔軟毛尖陡然變得淩冽起來,鋒銳如刀鋒,他還未動手,便聽見了屋外傳來一老者清咳,聲音雖蒼老卻又中氣十足,隻聞其聲那一副慈眉善目老者模樣便以躍然眼前。


    “這兒是書院,不是武館,在鬧事就別管我老頭子不講道理,把你們都轟出去。”老人踱步而來,身旁書生皆畢恭畢敬躬身行禮,不敢有絲毫怠慢,眼前這位可是曾被皇帝恩賜上朝可坐而不跪的大家,哪怕是如今當朝太師楊萬卷看到他也要禮讓三分。


    老人走到徐謙身旁,似是打氣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勵道“繼續說下去,為何當今聖上這一步下錯了?”


    眼見這位老人也摻和了進來,安閻沒了脾氣,隻是仍用那毒蛇吐信的眼神陰翳的望著大放異彩的徐謙。


    “皇帝以強硬的手腕想要收攏江湖宗派,可如今看來,試問那個宗門心悅誠服的歸順了?


    如今五道之中,江湖動蕩,這顯然和皇帝預料的差上了許多,可開弓難有回頭箭,這件事怎麽發生的並不重要,如今更重要的是如何收尾。”


    老人撫著胡須,問道“那在你看來要如何收尾?”


    徐謙嘿嘿一笑,說出了一個令在座大多數人震驚的答案“殺了如今的錦衣衛鎮撫使以慰江湖!”


    周培元和裴非衣麵麵相覷,這個徐謙已經不能說是敢於直言了,這簡直是巴不得出了門就死啊。


    錦衣衛代表著什麽,代表著皇帝坐下爪牙,很長一段時間提及錦衣衛都有令嬰兒止哭的奇效。


    可如今徐謙的一番驚人言論,如若真的傳及到錦衣衛耳中,慘死都是便宜他的了。


    “沒想到啊,到了這個年歲,我毛難易還能遇到如你這般的人。”老人甚是滿意的點頭後,那雙眼瞥向了安閻,聲音溫和可警告意味滿滿“安公子,這位徐謙自此以後就算我毛難易的半個學生,陳前往事莫在追究,日後你願意再來這個書院便來,可有一點若是在刁難徐謙或是殃及他的身邊人,我想如今江南道太守和我什麽關係你很清楚吧?”


    江南道太守,是毛難易最後一個學生,每到佳節可都是要親自來宣城郡老人的住所看望的。


    人人都是麵露驚駭,老人既然承認了徐謙是他的半個徒弟,那江南道太守豈不就是他師哥,遠在洛川朝堂的幾位高官一時間都是和這個徐謙以師兄弟相稱啊。


    世間若真有平步青雲,大抵如此。


    徐謙麵色仍冷靜,絲毫沒因為老人一番話有任何驚訝和激動,倒是周培元若有所思的放下了毛筆。


    一番鬧劇終有散場,周培元和裴非衣本要不辭而別,卻被氣喘籲籲的徐謙小跑攔了下來,他感激的像周培元行禮,說道“恩公這就要走了,不留下喝個酒?”


    周培元奇怪的反問道“我什麽都沒做,哪裏算得上恩公?”


    徐謙搖頭說道“如若不是因為您,我可能沒那份勇氣和安閻當堂雄辯,所以我最感謝的還是您才對。”


    周培元啞然失笑,他伸手拍了拍徐謙肩膀,頗有深意的說道“徐公子日後立足朝堂,也莫要忘了今日所言,我先替江湖謝過了。至於這壺酒,我想日後還有機會。”


    街道盡頭,多了一位衣著樸素,模樣秀麗的女子,她正踮起腳尖望著徐謙,那期盼的眼神充滿愛意。


    徐謙朝她揮了揮手,拜別了周培元像她跑去。


    熙攘人群,也難擋奔赴向雙方的男女。


    周培元自責的自言自語“這樣一個人,怎麽會不能恪守本心呢,是我多慮了啊。”


    裴非衣隻覺得沒能打起來很可惜,意興闌珊的坐上了馬車,說道“走吧,赤火還在城外待著,一會兒不見就有些想那個大家夥了。”


    周培元笑駕馬車,不緊不慢的駛出了宣城郡,馬車一路向前,身旁不知何時又多了那一尊赤火傀儡,它似是有靈智一般在看到裴非衣後就自然而然的抱起她,輕輕的將她放在肩頭。


    ——


    徐謙和哪位姑娘一前一後回到了那座破落胡同,後者在聽到徐謙的話後,心中替他開心又有些隱隱的難過。


    “徐謙……”姑娘羞紅臉叫住了正要推門進院回家的前者,他看著她那副嬌羞的模樣,也是老臉一紅,這未免也有些太可愛了些。


    “怎麽了?”


    女子鼓起勇氣,小手握緊成拳,用盡了全身氣力和勇氣,問道“你若是赴洛川參加科舉大考,是不是就不會再回來了……”


    徐謙啞然失笑,反問道“為什麽不回來呢?”


    “因為戲本小說上不都是這樣的情節嗎?男人趕考被榮華富貴蒙蔽雙眼,然後就忘了……”越說越難過的姑娘有了些許哭腔,到最後她低下頭,根本不敢去看徐謙半眼。


    “那你是不是已經知道你我二人結局了?”


    姑娘垂頭,細微的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你才不知道呢。”徐謙也是鼓足了勇氣伸手抱住了眼前心愛之人,聞著她身上好聞的氣味,輕聲道“戲本小說上的胡話不叫愛情,我們才是。”


    這位甘願為自己做工掙錢買書,被自己牽連險些被強暴卻又不肯告訴自己,怕自己擔心的傻丫頭,哪怕是辜負了毛難易的期望,也斷然不會辜負這麽一位癡心為自己著想的女子。


    徐謙拍打著她的後背,不錯,比握著書卷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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