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德公府的西廳是專門留作宴請女眷用,所以裏麵的擺設物件大多精致鮮豔,裏麵掛著名人的字畫,瞧著倒也是有些底蘊的人家。隻可惜一代不如一代,現在的昌德公行事更是荒唐,讓人私底下看了不少笑話。


    曲輕裾與曲老太太同桌,而且她的位置就在羅老太太旁邊,足見曲家上下待她的態度。桌上又有人特意奉承,所以一桌子上的氣氛還算熱鬧。隻是等曲老太太把曲家三姑娘叫到另一邊坐下後,其他人眼神就有些變了。若這是私宴,這位置怎麽坐也沒人多說一句。可是如今在場女眷中也有好幾個地位高於羅老太太,這曲家三姑娘身為晚輩身上又沒有封號,坐在這一桌就有些不合適了。


    保榮侯冷笑著看著曲老太太的行事,心裏明白曲老太太是想讓曲家三姑娘在其他夫人麵前露露臉,這時機可不見得好。


    “老身以前便偏疼這兩個丫頭,如今大丫頭出嫁了,今日總算聚在一處了,”曲老太太豈會不知眾人的心思,她用手絹試著眼角,“如今丫頭們都大了,我這老婆子恨不得把她們時時刻刻都留在身邊呢。”


    與曲家交好的一位夫人笑著接口:“這是老太太對孫女的慈愛之心,隻是這姑娘家大了,哪裏還能一直留著,三姑娘這般標誌…”她說到此處,便促狹一笑。


    曲約素聽到這段話,忙低下頭,羞得抬不起頭來。


    見到小女兒般風情,曲輕裾笑看著說這話的女人,此人是曲老太太娘家魏氏那邊的人,丈夫不大不小倒也是個禮部侍郎,不過此人向來隻對曲約素一個人客氣,當初的曲輕裾與庶女曲回雪可不在她眼裏。


    “魏夫人說笑了,如今三妹妹最為年幼,祖母又甚是喜愛,哪能不多陪陪祖母,”曲輕裾似笑非笑的看著魏氏,接過銀柳呈上的手絹擦著手,“倒是二妹妹如今陪祖母的時間越來越少了。”


    梁氏聽到曲輕裾這話,心頭一陣火氣,曲輕裾這是要壞自己女兒姻緣。特意提到二丫頭,是想告訴別人她這個嫡母不慈,隻記得自己的女兒,苛待庶女?


    魏氏微怔,似乎有些沒有反應過來,以往她都是這般討好姑母,今日被曲輕裾不軟不硬的頂了回去,方才驚覺坐在自己對麵的不是往日曲家大姑娘,而是高高在上的端王妃。


    羅老太太笑看了魏氏一眼,眼中滿是嘲諷。端王是誰?那可是皇上的第二子,母親敬妃雖不及淑妃受寵,但在皇上跟前也有兩分臉麵。至於端王本性如何,無人可知,但在滿朝諸人眼中,端王雖不是四位皇子中最有能耐的,但也絕對不是個無能的皇子。


    今上總過不過四子,大皇子寧王在朝堂雖有些實力,但其出生不高,生母不過是個才人。三皇子瑞王母親淑妃最受皇上寵愛,連帶著也最偏愛這個皇子,隻是這位皇子雖有些謀略,但手段狠辣,引得不少人忌憚。四皇子誠王母親是個不大不小的貴嬪,不受帝王的寵愛,皇上對四皇子寵愛也是平平,至於誠王本人 ,也甚是平庸。


    朝堂上的事羅老太太不太懂,但是看人她卻不太差,這位端王隻怕前途無限,她老羅家雖沒站隊的心思,但是對端王卻絕沒有得罪心思的。能做到端王那樣的,要麽是真的本性如此,要麽便是深不可測。


    但是皇家哪裏有表露本性的人?她活了這麽多年,見識的人也不少,所以也就更加明白哪些人得罪不得,哪些人即便得罪了,也不會有什麽大事。


    端王是前者,而昌德公府便是後者。


    倒是這位端王妃讓她看走了眼,往日不過是因嫁到田家的女兒對其照拂一二,如今倒是覺得這位端王妃不是簡單的女人。想到這,她又有些慶幸,她不求端王妃對她有感激之心,但因為往日的照拂,讓端王妃對羅家以及女兒有好感,也是一件好事。


    不過眨眼間,羅老太太便轉了不少的念頭,麵上卻仍帶著和善的笑意,誇讚道:“可見端王妃平日裏是掛念著這些妹妹的,老身家的幾個丫頭偶爾還會拌兩句嘴,比起王妃可差遠了。”


    “老太太這可是自謙了,我早就見過貴府幾位姐妹,各個知書達理,就連舅母也常常誇讚她們呢。”曲輕裾接下了羅老太太的好意,“平日叫妹妹們無事常來王府裏走走,舅母性子和善待我極好,可膝下沒有女兒,讓我往日想和與舅母相似的年輕女兒交好都不行,幸而後來見到貴府姐妹才讓我了了夙願,老太太可別舍不得她們出來。”


    羅老太太聽端王妃這段話處處在提自家女兒往日待她的好,還順帶誇了她的幾個孫女,臉上的笑意越加明顯:“王妃可別誇獎她們,王妃既然不嫌棄她們粗野,老身日後有機會必會帶她們到王府拜會。”


    在場眾人也隱隱約約聽聞過祥清候府對未出嫁前的端王妃頗為照顧,如今聽端王妃這番話,心裏算是確定那些流言了。看樣子端王妃對舅家確實十分親近,也不枉祥清候府當初對她的一番照顧了。


    大家都是女人,自然明白後宅那些陰私,看來端王妃與昌德公府親近不了哪去了。既然如此,以後與昌德公府的來往就不必太過顧及端王府了。


    曲約素聽著眾人的交談,麵上一直帶著柔柔的笑意,仿佛不知眾人話中有話般,見菜一道道上了,親昵的讓丫頭一道香辣米豆腐特意放到曲輕裾麵前:“妹妹記得大姐最愛這道菜,前幾日母親便吩咐了下人要好好做這道菜,大姐嚐嚐還喜歡不喜歡。”


    白嫩豆腐上,撒著綠綠的蔥花,嫩黃的小米椒,還有紅紅的辣椒油,看著確實很精致。曲輕裾笑著對曲約素點了點頭:“謝謝妹妹。”她這位三妹妹倒是個不簡單的人。


    “請王妃恕奴婢無禮,但有些話奴婢定是要說的,”木槿屈膝,恭謹又無奈,“前些日子您病了大半月,府裏上下都為您擔心,太醫早說過不能食用辛辣油膩之物。如今好不容易養好了些,讓王爺允許您出門……您可別忘了王爺方才的囑咐。”


    羅老太太聽了這話,忙勸道:“這丫頭倒是忠心護主,早前便聽聞王妃染恙,王妃雖一片孝心,但也要注意身體。”


    “罷了,罷了,這丫頭伺候我多年,最是嘮叨,我可是怕了她,”曲輕裾似是無奈的歎息,“老太太前些送來補藥,我還未能好好謝謝你了。”


    “說句冒犯的話,王妃也算是老身看著長大的,隻要您身子康健便好,哪裏用得說謝,”羅老太太指了指跟前一道乳鴿湯,“這乳鴿湯王妃若是用倒很適宜,叫丫頭跟你盛一碗嚐嚐。”


    看著木槿去盛湯,曲約素麵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笑意,這番話不僅暗指大姐有病昌德公府上不關心,更是暗諷母親待大姐不慈,連與大姐沒多少幹係的羅家都送了補藥,偏偏她母親卻什麽也沒表示,這話傳出去,母親還有什麽賢德之名可言?


    曲老太太聽著這些話,麵上的笑意不變,但是卻多看了自己的兒媳梁氏幾眼。


    坐在一邊的梁氏也聽出這話中之意,她沒有想到曲輕裾如今這般尖利,可偏偏又無法辯駁,她隻好笑道:“王妃病了,怎不讓人給府上傳句話,讓為母照顧你兩日也好。”


    “哪裏敢讓母親操勞,”曲輕裾洗完手,正擦著手背上的水珠,聽到梁氏的話,扯著嘴角道,“俗言說,嫁出去的女兒潑出的水,女兒哪裏能讓母親與父親擔心。王府上伺候的人不少,不過一場小病,哪裏好意思讓所有人都知道。便是羅老太太,也是舅母讓人給我送東西來知曉我病了後,才從舅母口中知道的。”


    這話說得就更隱晦也更難聽了,端王妃提到一個“敢”字,足以讓人聯想梁氏在後院如何對待其他人的女兒了。


    笑看著梁氏被自己擠兌得無話可說,曲輕裾開始閉口用宴,她不怕壞了娘家的名聲,更不怕夫家因娘家名聲厭棄她。反正一條撿來的命,肆意活到什麽時候就活到哪時。但是她撿了別人的命,至少在她還能肆意前幫別人了解往日的恩怨。若是哪天端王真做了皇帝,或是爭位失敗,想要她的命,她也不覺得有什麽遺憾。能n瑟的時候就n瑟吧,沒準哪天就沒命了。


    曲約素看著舉止風雅的曲輕裾,心頭有些說不出的複雜。雖然母親非常不喜歡她,但是私下她對這個大姐卻有些同情,所以也送些自己不愛用的首飾玩物給大姐。可是如今需要自己同情的大姐,已經是連祖母都要客氣對待的王妃,而自己日後說不定也會屈居她之下。


    想到這,曲約素柳眉微皺,心頭為何有種說不出的焦躁之感?


    宴席結束,曲家人引著眾人到外麵寬大的院子聽戲。戲台早已經搭好,男女由高高的屏風隔開,雖在同一個院子裏,但隻能看到對麵的戲台。


    第一出戲便是《麻姑賀壽》,曲輕裾坐在椅子上,冷眼看著手托檀香木盒向自己走來的梁氏。


    這梁氏是要親自演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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