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裏有片刻的沉默,隨即曲輕裾聽到慶德帝歎息了一聲。


    “既然如此,朕便許你與北祿伯和離,至於你的孩子,便由你撫養,平日讓你的弟弟們多照應著,”說完這話,慶德帝看向賀珩三兄弟,“你們可有什麽意見?”


    賀麒與賀淵紛紛表示無異議,倒是賀珩起身道:“父皇,待和離後,長姐一人養兩個孩子,雖有我們兄弟照看,是否仍有些艱難,不如父皇賞外甥與外甥女一個爵位?”


    慶德帝原本見賀珩站起身來時,臉色有些不好看,待賀珩說完後,他臉上露出了笑意,“老二說得對,應該如此。既然這樣,便破格封城兒為定忠侯,萱兒為如意郡主,改為母姓,待他們大了,再作封賞。”


    這就是實打實的恩賜了,賀珩的外甥與外甥女不僅改曹為賀,還得了爵位,往後京城裏誰敢因為他們無父而慢待他們,這隻要沾上皇姓,身份可就是大大不同。


    晉安長公主也是沒有想到事情會這般順利,她起身熱淚盈眶的拜謝慶德帝皇恩後,隱晦的看了眼賀珩,曲輕裾注意到這個眼神,知道對方是記下賀珩這個天大人情了。


    至於賀麒與賀淵對這次沒有意見,隻是有些恨賀珩得了這個人情,畢竟就算這外甥改姓為賀,也不可能影響他們爭奪皇位,與他們並沒有利害關係,不如順著父皇的心,還能討著個好。


    一直坐在旁邊沒有說話的皇後這會兒臉色也有些變化,晉安公主雖不是她親身,但是也在身邊教養了多年,自然有著深厚的母女情,晉安受委屈,最難過的便是她這個母親,偏偏她不受皇上寵愛,隻能硬生生的坐著,這會兒聽到皇上要賞賜兩個外孫,心裏對晉安公主和離最後一點擔憂也沒了。


    事情交待完,慶德帝起身道:“朕還有要事,便先走了,若是曹家的那小子來,你們不必待他客氣,朕給他的旨意明日便傳下去。”


    這話的意思就是說,欺負朕女兒的男人你們隨便玩,朕替你們兜著?


    曲輕裾默默的為北祿伯掉下兩地鱷魚淚,落在賀家幾兄弟手上,這位不死也要掉層下來了。


    慶德帝離開後,正殿的氣氛似乎輕鬆了幾分,曲輕裾取了一塊切成小段的甘蔗放進嘴裏,哢擦擦卡咀嚼後,掩著嘴把渣吐到宮女躬身舉著的細瓷碟子裏,又吃了幾塊才擦幹淨嘴角,略覺得有些不暢快,甘蔗就要自己哢擦一口咬下一塊再嚼比較有意思,現在這種吃飯,沒有咬下甘蔗塊時的暢快感,不過吃相倒是好看了不少。


    衛青娥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曲輕裾怎麽敢當著人的麵吃甘蔗,也不怕吃相不雅?她眼睜睜看著曲輕裾幹脆利落的嚼了幾塊甘蔗,才開始擦嘴角後,莫名的扯了扯嘴角,“弟妹好胃口。”


    曲輕裾笑了笑,“甜的東西吃起來讓人心情好。”她把擦過的帕子遞給身後的玉簪,接過木槿遞上的幹淨手絹,“大嫂什麽時候也可以試試。”


    衛青娥幹笑了兩下,“我不太愛用這些零嘴。”


    “對於我來說,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讓大嫂見笑了,”曲輕裾毫不在意的笑了笑。


    賀珩聽到這話,不過是笑了笑,顯然沒有覺得曲輕裾這話顯得太過好吃,反倒覺得自家王妃有那麽兩分率真。


    當然,這大概要歸功於一個人看另一個人順眼時,另一個人做什麽都是好的。


    賀麒抬頭正好看到賀珩臉上的笑意,吸了一口氣,覺得牙齒有些酸涼。


    “二嫂對吃穿倒是十分上心,”秦白露笑著看了眼曲輕裾,對方一身穿著確實講究又好看。


    “這種甘蔗吃起來確實甘甜清脆,我在冬日裏也愛吃這個,”晉安公主倒是取了一塊甘蔗到嘴裏,吐出渣後道,“看來二弟妹有些愛好與我甚是相同。”說完,還對曲輕裾笑了笑。


    曲輕裾回以一笑,“這可好,日後我若是發現什麽好吃的東西,可算能找人與我一同用了。”


    晉安公主聞言看向賀珩,取笑道:“這就是二弟你不好了,怎能讓弟妹獨自享用美食?”這話說完,就見到曲輕裾臉上飛起紅霞,一時間讓晉安公主笑出了聲。


    “姐姐快別取笑了,”賀珩作揖道,“不然有人臉都能當猴子屁股了。”


    “胡說胡說,這世上哪有這般漂亮的猴子屁股,什麽詞不好用,偏用這般不文雅的詞,”皇後這會兒笑著把曲輕裾的臉仔細端詳一番,“本宮瞧著,倒是那王母娘娘的仙桃比較相似。”說完,自己便先笑了。


    曲輕裾頂著一臉嬌羞,偏頭瞪了賀珩一眼,然後開始埋頭喝茶。


    賀珩被她瞪得骨頭有些軟,起身向二人告饒,又是被一陣取笑,讓他再次明白一個道理,女人的世界男人不能參言。


    賀淵方才低頭時正好看到曲輕裾瞪賀珩的那一眼,確實有那麽點風情,他挑著眉看一邊苦笑一邊告饒的賀珩,眼神帶了些探究的意味。


    就在眾人笑鬧的時候,一個太監進來匯報說,北祿伯求見。


    晉安公主臉上的笑意如潮水般退去,她整了整衣衫,冷冷的端起了茶杯。


    皇後臉色一冷,沉聲道:“讓他滾進來吧。”


    這一瞬間,曲輕裾覺得皇後禦姐範兒十足,她偏頭朝門口看去,就見一個長相十分儒雅的男人微躬著身進來,單從麵相看,確實是一個容易讓女人產生好感的男人。所以,世界上專門發明了一個詞語來形容這種男人,那就是衣冠禽獸。


    “小婿見過母後,見過諸位弟弟。”


    “誰是你弟弟,本王是誰都能叫弟弟的?”賀淵嗤笑一聲,懶洋洋的靠坐在椅背上,一副懶散的模樣,“快別往臉上貼金,你不覺得丟人,我還覺得閃眼睛呢。”


    曲輕裾默默咽下嘴裏一口茶,這賀淵的嘴就是一把刀子,這刀子上麵還淬了毒。


    北祿伯也沒有料到自己剛進來就被人發難,可是對方是王爺,他隻能硬生生的忍下了。


    “就這窩囊模樣,也敢到外麵拈花惹草,瞧著都髒爺的眼睛。”賀麒又痛快的補了一刀。


    “大哥此言差矣,弟弟幾年前見北祿伯時,他尚是儀表堂堂,配長姐也勉強能看,”賀珩吹了吹茶杯裏的茶梗,不緊不慢道,“如今才知道,北祿伯是個演戲的好手,隻怕京城裏的名角兒也比不上他,不然怎麽敢怎麽能欺瞞我們皇室這麽些年?”


    拿戲子比北祿伯,曲輕裾覺得賀珩插得一把好刀,虧得他開口第一句時,北祿伯還向他投射出希望的眼神。


    其實這哥幾個都是插刀不見血的好手吧,曲輕裾幹咳一聲,看向晉安公主道,“長姐不必難過,人生誰不遇見一兩個惡心玩意兒呢,可別因為這些東西影響了心情,髒了眼。”總覺得在這個時候,不補上那麽一刀,有那麽點淡淡的不合群啊。


    就連衛青娥與秦白露這會兒也開始一致對外了。


    “其身不正,行為不檢,實在不堪,”秦白露不屑的移開視線,一副不想看到惡心物體的表情。


    衛青娥話說得倒是比較溫婉,她麵無表情道:“北祿伯大人做這些事時,可想過公主與你的孩子,如今寒了公主的心才想著補救,可是覺得我皇家的人好欺負?”


    開口說話的人身份都比北祿伯高,北祿伯聽著這些話雖然覺得侮辱,甚至對晉安公主也心生恨意,可是也隻能跪在正殿中央請罪。


    晉安公主看著眼前這個窩囊男人,當初在荊州時,可不見他這般誠心悔過,甚至還為了那麽個女人跟自己翻臉,現在怕了就擺出這麽一副樣子,她當初怎麽就看上這麽一個男人?


    有些惡心的移開自己的視線,晉安公主起身道:“母後,女兒有些累了,先回後殿休息休息。”說完,不再看北祿伯,扶著宮女的手轉身便離開了正殿。


    北祿伯心頭一涼,知道此事無法善了了,隻好重重的向皇後磕頭,述說自己如何的懊悔,如何想改邪歸正,又念叨公主如何如何好,他是這般這般想念當初二人感情好的時候。


    “本宮覺得老二說得不對,這北祿伯不是什麽唱戲的名角兒,他是茶館裏說書的,瞧這話一套一套的,不清楚的還以為我們皇家小題大做呢,”皇後冷笑一聲,“你也不用磕了,別濺血在我魁元宮的地上。快些滾出去吧,本宮瞧著你心煩。”


    沒有一個母親能對出軌的女婿有好臉色,皇後這行為已經算是好涵養了,若是放在普通人家,隻怕北祿伯早被打得他媽都不認識了。


    曲輕裾看著北祿伯被太監強行拖了出去,諷道:“幸好外甥與外甥女沒見著他這個樣子。”


    賀珩聽到這句話,想著那兩個還不到十歲的孩子,歎了口氣,“和離了也好,總比有這麽個父親強。”他不知怎麽的就想到了昌德公府,眉頭不自覺皺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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