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家最終還是沒有求到人幫忙,十六年前的事情雖已不可考,但是當初曲田氏產女後請過的太醫還活著,他當初給曲田氏把過好幾次脈,脈象均很平穩,毫無病弱之相,結果不過月餘,曲田氏便病逝了,他心中存疑,所以這麽多年還記得當初給曲田氏把脈一事。


    這位太醫的口供雖不能證明曲田氏就是被昌德公府害死的,但是結合曲田氏剛死,昌德公便急著迎新人梁氏,梁氏進府不足八月又產下龍鳳胎,這一係列的巧合足以證明曲田氏的死並不是意外,而是人為。


    這事鬧出,頓時是滿堂嘩然,這男人花心雖是道德敗壞,但還不至於讓人憎惡,但若是因為外麵的女人殘害結發之妻,那便真是人冠禽獸,人人喊打了。


    慶德帝原本聽聞端王妃與生父不和,還隱隱對端王妃有些許不滿,但因為婚是自己賜下的,才不好發作。可是這事一出,慶德帝又看了一些昌德公府如何苛待嫡長女庶女的折子,才覺得自己這個二兒媳實在不容易。


    他不由得對正給自己研磨的敬貴妃道:“原以為是個不敬父母的女子,不曾想竟是有著這般讓人唏噓的過往,幸而田卿家心係晚輩,處處照顧,不然咱們這個二兒媳怕是要換人了。”


    敬貴妃也不去看那些奏折,隻是道:“皇上您是不知道,珩兒媳婦是個極孝順的,平日但凡得了什麽新鮮的好玩的,就眼巴巴的給妾送進來,剛開始妾還嫌她孩子氣,如今才知道,這孩子怕是把妾當成自己母親,什麽都惦記著妾。”說完,眼圈一紅,“這麽好的一個孩子,昌德公府竟人心苛待,實在是太過狠心了。”


    慶德帝被敬貴妃說得十分動容,伸手拍著她勸慰道:“如今你是她的婆婆,那就是她的母親,她處處惦記著愛妃,一乃她為人孝順,二乃因你待她親近,不止她是好兒媳,你也是好婆婆,方才有這般親近之像。”


    敬貴妃被慶德帝勸得破涕而笑,正在這時,外麵的太監來報,說是淑貴妃求見。


    敬貴妃麵露難色道:“既然妹妹有事求見皇上您,妾還是回避吧。”


    “不用了,”慶德帝伸手拉著敬貴妃,不讓她走,轉頭對傳報的太監道,“告訴淑貴妃,說朕沒有空閑,不見。”


    “皇上……”敬貴妃還未說完,便被慶德帝打斷了。


    “愛妃來看看這幅畫如何,”慶德帝打開一卷畫,敬貴妃欣賞起來。


    既然皇帝不提,敬貴妃自然不會傻得再提,她笑著上前幾步,仔細端詳後,點頭讚賞道:“此幅畫山水相交,天地廣闊,畫技出眾不說,還能看出作畫之人胸襟廣闊。不知是何人所畫,若是皇上能召此人入官場做事,定是國之棟梁。”


    “哪裏是什麽國之棟梁,不過是朕閑暇時所作,”慶德帝自得的把手背在身後,見敬貴妃麵上露出驚訝崇拜之色,高興道,“不如朕來教你作畫。”


    敬貴妃自然是順勢而為,由著慶德帝捏著自己的手開始作畫。


    看著筆下漸漸成形的牡丹花,敬貴妃看著窗外漸漸黯下來的天色,嘴角露出一絲不甚明顯的笑意。


    淑貴妃看著緊閉的宮殿大門,不甘心的轉身慢慢離開,什麽沒有空閑,韋氏那個賤人又怎麽能陪伴禦前?


    二十多年前韋氏沒有迷住皇上,難不成二十幾年後韋氏反而勾住皇上了?這種事,別說她不信,說給誰也不會相信啊。


    因為牽扯到曲田氏死因之謎,又有昌德公府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慶德帝氣怒的想要處斬昌德公,最後念及昌德公對端王妃有生養之恩,便免了他的死罪,但是卻收回曲氏一族的爵位,貶昌德公府一家人為庶民,昌德公被押入大牢,其他人雖無牢獄之災,但是卻被趕出了昌德公府。


    至於梁家這種小門小戶,慶德帝根本就不需要花多少精力,直接封了梁府的家宅,並抹了梁宏身上的功名,並言明曲家與梁家人三代之內,不能再參加科舉。


    引得京城風風雨雨的曲家就這麽倒了,民間甚至有人開始以昌德公府為原型編寫了不少戲本子,有涼薄男如何殺妻再娶,也有狠心父與繼母如何折磨發妻之女,甚至還有原配女如何忍辱負重,最後終於嫁得如意郎君之類。


    反正不管戲本子如何改,昌德公與梁氏永遠都是最狠毒的大反派,曲輕裾都是被人折磨的小白菜。


    翻完手上寫自己如何風光嫁給如意郎君,霸氣側漏的蔑視娘家一幹子壞人的故事,曲輕裾簡直笑出了眼淚,果然戲曲是來源於生活又高於生活。


    什麽叫自己乘坐十二抬金色大轎,什麽叫王爺一怒之下,把整個公爺府的人拉出去通通打板子,這種情節未免也太霸氣了些。


    木槿見王妃看話本看得笑出眼淚,便上前細心替她按著肚子,笑著道:“王妃仔細別笑岔了氣,之前奴婢還聽說了一個版本,不知王妃可要聽聽。”


    “快講來聽聽,”曲輕裾喝了一口茶,興致勃勃的問。


    最後聽木槿講完後,曲輕裾才覺得古人的創作能力其實是非常強大的。


    故事的大意便是她這個小白菜大冬天裏冒雪去給梁氏買豆包,衣著單薄的她在寒風中艱難前行,偶遇騎著白馬的端王,兩人一見鍾情,二見傾心,最後譜寫出一段感天動地的戀情。


    這故事的邏輯簡直是被作者給吃掉了,梁氏大冬天不吃燕窩吃豆包?還有那種天氣下,誰還擺攤賣豆包,就算有人賣,有誰會去買?最神奇的是,那麽大的雪,賀珩出門不坐轎子,不坐馬車,為什麽要自虐的騎馬?


    就在曲輕裾快要把自己笑傻的時候,明和突然過來,說是王爺要帶她出府,曲輕裾雖然不明白所為何事,但是見明和的樣子似乎有些急,她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沒有什麽不妥,也不換衣服便直接跟著明和出去了。


    待上了王府的馬車,曲輕裾見賀珩已經坐在裏麵了,有些疑惑的問道:“王爺,我們這是要去哪裏?”


    “戲都演到最後了,不讓你去看看結局,有什麽意思,”賀珩笑了笑,拉著她的手對外麵趕車的馬夫道,“去昌德公府。”


    曲輕裾有些意外的看著賀珩,待馬車動起來後,才道:“王爺怎麽想起帶我去那裏?”


    “今天昌德公府的人全部被趕出來,那裏畢竟是你生活過的地方,在封府前讓你看看,有什麽不對,”賀珩笑眯眯的開口,“我知道,輕裾是個念舊之人。”


    聽著賀珩把看熱鬧說得這麽冠冕堂皇,曲輕裾跟著笑道:“王爺說得對,我是個念舊之人。”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是有道理的。


    馬車踢踢踏踏的來到昌德公府門前時,昌德公府大門口此時正是一團混亂,哭聲叫聲哀求聲,把這個地方吵得猶如集市一般。


    明和上前半掀起馬車前的簾子,恰好讓馬車裏的兩位主子可以看到府門前的好戲。


    穿著製服的禁衛軍們強行把一些舍不得離開的人押了出來,地上還灑落著一些包袱衣衫等物,還有不少下人垂頭喪氣的離開,看到端王府的馬車還不忘小心翼翼的上前行了禮才匆匆走遠。


    曲輕裾冷眼看著曲家二小姐扶著曲老太太出了大門,二人後麵還跟著滿臉驚惶不甘的梁氏,曲望之走在梁氏後麵,垂頭喪氣的就像是拔了毛的鴨子。


    一家子人站在府門口,看著身邊這些伺候過他們的下人們紛紛離開,漸漸的人越來越少,最終由喧鬧變得寂靜。


    曲老太太看著府上寫著“昌德公府”的牌匾被取下來砸到地上,看著朱紅的大門被貼上蓋著官印的封條,良久後才歎息道:“作孽啊作孽。”她指著正抹淚的梁氏道,“當年若不是娶進你這個喪門星,我曲家何至於走到這一步?”


    梁氏如今哪裏還聽得曲老太太的話,當下便頂了回去:“老太太怕是忘了,當初是老爺把兒媳求娶進府的,老太太若是要怪我,不如去怪老爺!”


    “你,”曲老太太氣得一個踉蹌,因為曲回雪扶著才勉強沒有摔倒,“梁家就是這麽教導你不敬長輩的嗎?”


    “如今還有什麽梁家,不是被你們曲家連累了嗎?”梁氏覺得自己的娘家就是被曲家連累的,當下便尖聲道,“老太太怎麽反倒怪起我們梁家來了?”


    “母親,你便少說一句吧,”曲望之聽著梁氏的話越來越難聽,忍不住道,“如今我們家已經這樣了,你們還吵來吵去做什麽?”


    “打擾各位,這是我們家王妃送給諸位的,還請諸位收下。”


    曲望之聽著這聲音不太像正常男人所有,回頭一看,就見一個身著藍袍的太監站在身後,手裏還拿著一包銀子。他忍不住往太監身後看去,就見到不遠處停著一輛豪華的馬車,馬車內端王與大姐並肩而坐。


    因為離得遠,他看不清二人的表情,但是這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全身都處於一種尷尬難堪的情緒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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