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西殿四周的燭火突然熄滅了,唯有溫泉上漂浮著的蓮台上夜明珠光芒以及朵朵花燈映照著水麵,仿佛天地間隻有花台上的女子存在般。


    輕輕的古琴曲響起時,花台上的人動了,紅色的水袖就像是劃開了黑夜,在空中如水波般蕩開,花台微微顫抖,紅衣女子順勢而動,忽然便旋轉開,仿佛腳下站的不是漂浮在水麵上搖擺不定的花台,而是腳踏實地般。


    白皙腳腕上的鈴鐺聲在黑夜中叮鈴作響,就像是敲進靈魂中的天籟,一下又一下的敲在賀珩欣賞。


    曲輕裾穿著一身紅衣,那是純粹的朱紅色,沒有金飾沒有玉佩,除開腳踝上的一串銀鈴,她的身上再無飾物,夜風順著開著門窗吹了進來,掀起了屋中的紗幔,也吹動了朱紅的裙擺。柔軟的腰肢突然一頓,往後一個空翻,紅色的水袖在空中劃開一個圓弧,一個眨眼,人便斜倚在花台上,一片片紅色的花瓣緩緩飄落,飄落在泛著白氣的水麵,為驚鴻絕豔的舞蹈染上幾分旖旎。


    不知何時,一個琵琶已經被曲輕裾拿在手中,她緩緩起身,右足一點點勾了起來,指尖微微撥弄,脖頸微揚,就像是欲飛天而去的仙女,明明臉上掛著動人的笑意,卻讓人害怕她突然離開。


    賀珩忍不住向前走了兩步,卻見曲輕裾眼波流轉,邊舞邊彈起琵琶來,人曲結合,竟是說不出的契合與出塵。一曲畢,突然從上麵飄落一根紅色的綾,曲輕裾伸手一挽,足下一蹬,竟順勢在漫天花雨中從花台上飛了出來,就像是終於跳完了人間難得的舞曲,就要飛天而去般。


    “輕裾!”賀珩撩開層層的紗幔,在看到側躺在睡榻上淺笑的人後,心頭一跳,喃喃道:“古人雲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舞衣曲,到了今日才知是何等美景。”


    曲輕裾一個轉身,換成靠坐在睡榻上,媚眼如絲道:“不知我這一舞皇上可曾滿意?”實際上她的舞蹈並不是天下難得,隻是場景歌曲道具種種搭配起來,便讓人忽略了舞蹈方麵,反而更看重了意境上的東西。


    “一舞傾城,世間難得。”賀珩走到睡榻旁,伸手抽去她發間的白玉釵,語氣暗啞道:“得此佳人,此生夫複何求?”他確實沒有想到,原來世界上還有這般魅惑人心的舞蹈,他覺得以後再看別人的舞,都會覺得少了幾分味道。


    風起,羅袖微動,仿佛也吹動了賀珩的心,他忍不住上前把人攬進了懷中,如此月色如此佳人,他早已經心亂如發,眼中哪裏還看得見其他之物。


    帝後身邊的宮人都候在魁元宮四周,無人知道魁元宮裏發生了什麽,原本一些配合曲輕裾跳舞的宮人也在曲輕裾舞畢時通通退了出來,在西殿門關上的那一刻,也關上了帝後纏綿悱惻的夜晚。


    月色依舊,人亦如舊,但是對候在外麵的木槿一行人來說,皇上現在沒有出西殿,也就代表著在明天早上天亮前,皇上是不會再出來了。


    木槿回頭看了眼西側殿,別說是皇上,即便是同為女子的她,在看到皇後娘娘換上那紅色舞衣的那一刻,也看傻了眼。


    或許,這個世間真有女子不一定有豔冠天下的容顏,但是就有魅惑人心的本事,就如同皇後娘娘這般。


    早晨曲輕裾醒來時,天際已經開始泛白,她看著身邊把自己抱在懷中的男人,伸手撩開額前的發絲,四目相對時,才發現對方早已經醒來,眼神無比溫柔。


    “醒了?”賀珩伸手輕輕順著曲輕裾的頭發,輕笑道:“叫人進來伺候?”


    曲輕裾打了一個哈欠,透過層層紗幔看向窗外,懶散的把頭靠在賀珩的胸口:“不想起來。”


    “美人在懷,我也不想起來啊,”賀珩的手在曲輕裾背上輕輕劃過,有些不甘不願的歎息一聲,“我總算明白從此君王不早朝的原因了,實在是溫柔鄉裏醉人心魄。”


    “皇上願做那昏君,我可不願做那禍國妖女,”曲輕裾在他腰間擰了一把,起身拉過一邊的紅色外袍隨意往身上一套,甩了下柔順絲滑的青黛,露出白皙的大腿走過一層層的紗幔跨進溫泉中,紅色的外袍隨即在水中飄蕩開來。


    賀珩穿好衣袍,走到泉水邊看著她用引人遐想的姿勢在水中遊了一圈,轉身拿了一塊寬大的幹淨棉布來,蹲下/身伸出手道:“快上來,等會從水裏起來會受涼。”


    曲輕裾遊到他麵前,看著向自己伸出的手,眨了眨眼,突然一個用力,把賀珩也拽進了水中。


    在外麵等著伺候的明和等人聽到殿內傳來落水聲,偶爾還能傳愛皇上與皇後的笑聲,他們也隻是默默的把腰埋得更彎,把頭垂得更低。


    最後的結果就是賀珩上朝的時間比平日要晚上半刻,不過晚上這麽點時間,也沒有誰多想,唯一讓朝臣們有些不解的就是,皇上今日的心情為何格外的好,連下旨查辦貪墨官員語氣都比平日要柔和幾分。


    朝臣們有些不解的想,難道皇上是在期待不久後的萬壽節?


    九月底的時候,各附屬小國的使臣們便陸陸續續的趕到了京城,住在了京城專門接待外賓的賓悅宮中,賓悅宮雖名為宮,但是並沒有與皇宮連在一起,反而修建在某條幹淨寬廣的街道上,這個街上同時還住著一些有爵位的世家。


    這些使臣們到了後,便紛紛給賀珩上了拜帖,不過見他們的是禮部的官員,這些人要想見到賀珩本人,隻有等到萬壽節上了。


    婧國時辰到的時候,倒是引起了部分老百姓在街道兩旁圍觀,畢竟看到異域風情的車馬,總是有那麽幾分好奇心思的。更何況他們還聽說豪華的馬車裏坐著個漂亮的公主,這種香豔的傳聞,就算看不到真人,看看馬車也行。


    婧國人被安排到賓悅宮的焦香園住下,待安頓好後,婧國皇子和公主又與各國使臣互相見了禮,打聽了些京城裏最新傳聞,才又回到了園子中。


    黛融看著手中的茶杯,語氣裏帶著些感慨:“大隆繁榮昌盛,就連這樣一隻茶杯在我婧國都是人人爭搶的東西,可是在他們大隆卻隨處可見。”她漂亮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聽人說新登基的皇帝陛下十分的年輕俊美,並且是個十分有能耐的帝王,而且後宮中也沒有多少女人,倒是難得的帝王。”


    “我倒是聽說大隆皇後貌若天仙、宅心仁厚,與皇帝陛下十分恩愛,”圖爾仿佛看穿妹妹的想法般,似笑非笑的把玩著一串瑪瑙手鏈,“這可真是讓人羨慕。”


    “世上沒有不貪鮮的男人,”黛融不甚在意的笑了笑,臉上的表情十分自信,“大隆曆代皇帝陛下,宮裏的美人可都不少。”她來之前,便看了不少有關曆代大隆朝皇帝後宮的事跡,可沒有見到哪個皇帝對皇後鍾情過。


    圖爾聳了聳肩,攤手道:“好吧,你想做什麽我不管,若是你因此惹怒皇帝陛下,失去了繼位權,對我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


    “我的好哥哥,沒有哪個男人會忍心放著漂亮的女人不搭理,”黛融食指劃過自己如同烈焰般的唇角,“你就等著看吧,不久後我就會成為婧國最偉大的女王。”


    “既然你執意如此,”圖爾放下手裏的瑪瑙手串,笑著攤手:“那我就祝你成功。”說完這句,他便笑著走出屋子,轉身回了自己的屋子,仿佛對黛融的說法帶著一絲嘲諷的味道般。


    “公主,皇子這話是什麽意思?”黛融身後的侍女皺著眉道,“皇子會不會因此陷害於您?”


    “放心吧,哥哥他還不會蠢到在皇帝陛下前陷害我,這可對婧國名聲不利,”黛融放下手裏的杯子,“更何況母親本來就更偏愛我,這次隨行的人中,更多的人願意聽命於我,他就算想算計我,也沒那麽多的幫手。”


    想起圖爾提及的大隆皇後,她嗤笑一聲,大隆的女人大多都是賢良淑德的模樣,男人看一時還覺得有意思,若是一直麵對這樣的女人,不膩味才奇怪,男人嘛,當然喜歡更有味道的女人。


    她若是利用美色得到皇帝陛下的支持,既能得到王位,又能讓婧國得到大隆更多的好處,何樂而不為?


    就算有個皇後又能怎樣,難不成皇帝會為了她守身如玉?


    天啟宮後殿裏,曲輕裾正逗著豚豚伸手來拿自己手上的小撥浪鼓,見他腦袋跟著撥浪鼓轉來轉去,還伸手亂抓,便笑著把小鼓塞到他手裏,然後就見豚豚笨拙的把小鼓往自己嘴裏塞。


    曲輕裾也不攔他,看他沒牙的嘴糊了一撥浪鼓的口水,用帕子擦著他的臉蛋,伸手摸了摸他的後背,見體溫正常便把豚豚抱了起來,“豚豚,叫娘。”


    “啊。”


    “娘。”


    “啊啊。”


    見豚豚一臉無知的對自己咧嘴笑著,曲輕裾忍不住又在他臉上親了好幾下,“豚豚,明天就是你爹爹的生辰啦,叫聲娘來聽聽。”


    “我的生辰怎麽要先叫你了?”賀珩走進來就聽到這麽一句,無奈的走到兒子麵前,伸手戳了戳兒子的臉蛋,見他臭著臉撲到他母後懷裏,挑著眉道,“這臭小子倒會躲。”


    “別亂戳,”曲輕裾拍開他的手,“粗手粗腳的別傷了孩子的皮膚。”


    “又不是豆腐,碰都不能碰”賀珩悻悻的收回手,見豚豚伸出胖乎乎的手爪子趴在曲輕裾身上,便道,“我怎麽覺得他好像比較親近你呢?”


    “他可是在我肚子裏待了九個多月,”曲輕裾斜了他一眼,“要是你能這麽生個孩子,他照樣與你更加親。”


    賀珩摸了摸鼻子,覺得自己在這方麵不能挑戰女人的權威與地位,便道:“嗯,孩子跟你親近是對的,說明這孩子日後孝順呢。”說完,趁機摸了摸兒子的屁屁。


    曲輕裾把孩子遞給奶娘,與賀珩在椅子上坐下,她想起明日有不少附屬國的使臣來,便道:“各國使臣都到了麽?”


    “都到了,就連多翰國也在四天前趕到了,”賀珩想了想,又補充一句道,“那個婧國的皇子與公主也到了,聽說他們的動靜還不小。”


    曲輕裾挑眉道:“美人登場,總該隆重些。”


    賀珩笑了笑,然後道:“作為附屬國,就該有附屬國的樣子,有哪個主人會喜歡喧賓奪主的客人?”想到婧國人的那些做法,原本覺得婧國女王識趣有了幾分好感的他,已經開始對這個國家有了膩味之感。


    曲輕裾聽他這語氣,好像是婧國的使臣做了什麽讓人不高興的事情,於是道:“他們做什麽了?”


    “我聽聞他們進京時就弄得沸沸揚揚,還坐的十二匹駿馬拉的豪華馬車進來,”賀珩眉頭皺了起來,“先帝去了不足三年,他們便載歌載舞,簡直沒有規矩。”


    曲輕裾這才明白過來,雖然現在已經過了孝期,但是隻怕這次來的附屬國使臣們為了表示自己的忠誠,定都表達自己對先帝駕崩的哀泣之意,所有婧國的表現就讓賀珩不滿意了。


    這十二匹駿馬車……賀珩還是王爺時,用的也隻是八駿馬車架,這婧國的皇子公主難不成比大隆的王爺還要尊貴了?


    婧國資料上不是說護國公主美姿顏善歌舞,聰慧無雙?怎麽做出的事情好像不太合賀珩的心意?


    還是說,這本來就是護國公主吸引新帝注意力的一種手段?


    可惜,不管她本意如何,反正這個手段是做給瞎子看了,反而還惹得賀珩不滿。


    真是……讓人萬分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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