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家人被打入天牢,秦家曾經做過瑞王妃的長女被下旨斬首,京城裏不少人猜到秦家落到這個下場,除開秦白露行刺皇後外,還可能與之前京中流言有關。


    不管真相如何,秦家近些年的行事已經漸漸失去了書香門第的作風,甚至有讀書人說現在的秦家家主愧對秦氏一族列祖列宗。


    有人感慨當年秦氏一族的風範,回頭拿秦家的事情教育子孫,以秦家為鑒,別走了秦家的老路。


    黛融聽到秦白露即將被斬首示眾後,便嚇得不敢再出門了,她比別的人更清楚這是怎麽一回事。當初,便是秦白露與她一同商議敗壞皇後的名聲,秦白露甚至還跟她講了不少大隆後宮的事情,沒有想到此事這麽快就被揭露出來,秦白露這個主使連命也沒有保住。


    秦白露斬首示眾的那天,秋高氣爽,湊熱鬧的人不少,可是直到行刑的前一刻,也沒有誰來為她送行。


    她茫然四顧,突然在人群後麵看到騎在白馬上的男人,她微微一怔,無神的雙眼淚水突然滾落下來,她十三歲時便對這個男人動心,十五歲嫁給他,十七歲被他休棄,臨到死前的一刻,見到的還是他。


    黑色的麻布蒙上她的眼睛,她扭著頭想多看他一眼,最後仍舊徒勞無功的任由劊子手蒙上了她的眼睛,她聽到耳邊傳來罵聲,嘲笑聲。盡管她屏氣凝神,也沒有聽到他的聲音。


    那一年的宮宴上,若是她沒有遇到他,就好了。


    怪隻怪那時的自己太過年輕,怪隻怪那時的少年驚豔了她的年華。


    也許,她恨的不是曲輕裾,恨的不是曲約素。她所有的恨,源自不甘心,源自對他的不滿。若是人生可以重來,她寧願做一個普通的女人,嫁一個普通的男人。繁華也好,平淡也罷,總歸能得一份屬於自己的感情。


    就像是曲輕裾那般,有個男人護著她,有一輩子可以期待。


    “時辰到,行刑!”


    金秋的正午陽光印在劊子手舉起的的刀上,泛出點點銀光,粗壯的大汗喝下燒刀子,一口噴在大刀上,然後慢慢舉起手,用力砍了下去。


    秦白露嘴角露出一絲笑意,仿佛又看到當年宮宴上耀眼的少年,隨即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賀淵握著韁繩的手驀地一僵,隨即慢慢鬆開,他一勒韁繩調轉了馬頭,不去看身後的斬頭台,歎息後道:“何福兒,讓人好好給她下葬吧。”


    上了斬頭台的人,若是沒有家人收屍,最後隻會被人送到亂葬崗。他對她雖無感情,甚至兩兩生厭,但是他賀淵還不至於看著自己曾經的女人死了也沒有一口棺材。


    何福兒見主子臉色不好,忙示意身後的人去給秦白露收屍,“王爺,這會兒日頭正毒,不如回府吧。”


    賀淵挑眉看了他一眼:“回吧。”


    何福兒忙上前牽住馬繩,把馬往郡王


    府的方向牽,待要轉角的時候,他忍不住回頭看了眼人群已經散開的斬頭台。午時斬首的人,隻怕被這麽烈的太陽一曬,連魂兒也沒有了吧。


    不過行刺皇後,這膽子也真夠大的,難怪皇上會下這樣的旨意,可真算是自作自受。幸好王爺早早便休了她,不然連郡王府也要被她連累了。


    黛融不敢去看秦白露行刑的現場,聽聞秦白露的屍首被瑞郡王府的人收走了後,她便一直忐忑不安的坐在屋子裏,若是有人在院子裏走動,便嚇得瑟瑟發抖。


    皇帝連秦白露這樣的世家之女都下令斬首,若是找到她與之前流言有關的證據,她又該是何等下場,還有婧國會不會被她連累?


    她現在是後悔與秦白露合作了,她當初怎麽就傻得相信一個被皇室休棄女人說的話?!


    喝了一口涼透的茶壓住心頭的恐慌,黛融茶杯剛離口,就見到自己的婢女推開門匆匆走了進來,臉上滿是驚惶:“公主,大隆皇帝陛下召見您與太子。”


    手中的茶杯被驚得掉落在地,黛融嚇得站起身,透過門看到院子裏站著的大隆太監,腳下一個踉蹌,勉強擠出一個笑:“等我換身衣服……”


    “還請公主不要浪費時間,皇上與皇後娘娘可是很忙的,公主還是快快進宮吧。”錢常信走進屋內,麵無表情的甩了一下手中的拂塵,“公主,請。”


    黛融認出這是大隆皇帝身邊的太監,當下也不敢怠慢,勉強擠出一個笑,跟著錢常信出了屋。待走到院子,她看到圖爾也穿著一身常服,臉色不太好看。


    “太子,公主請,”錢常信挑了挑眉,“別讓皇上久等。”


    見到錢常信這般態度,黛融心頭的不安越加嚴重,幾乎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進了宮,隨著錢常信等人進了天啟宮,黛融聽到門內傳出帝後的說話聲,待錢常信傳報後,說話聲便停下了,她就在四周宮女太監冷冰冰的眼神中,走了進去。


    曲輕裾正在把玩一個萬花筒,見到黛融與圖爾進來,便把萬花筒遞給一邊的宮女,變成正襟危坐的姿勢。待兩人行禮後,她也隻是端著茶杯不說話,任由賀珩與兩人交談。


    “朕聽聞護國公主曾與秦氏走得很近,不知公主有什麽解釋?”賀珩冷眼看著圖爾與黛融,隻一句話便嚇得兩人跪在了地上,他看著跪在麵前的兩人,麵色仍舊難看,“早年婧國一直是大隆看重的附屬國,隻是如今你們的行為讓朕十分失望。”


    圖爾一聽這話,嚇得變得臉色,忙行著大禮道:“尊貴的皇帝陛下,我婧國上下對您的忠心蒼天可鑒,求陛下不要輕信謠言!”


    “是不是謠言想必二位心裏也十分清楚,”賀珩想起之前京中那些流言,還有秦白露做的那些事,便皺緊了眉頭,“朕隻想要婧國給我大隆一個交待。”


    圖爾額頭已經流著汗水,他咬牙磕了一個頭:“陛下,我們願增加兩成歲貢以表明對大隆的忠誠。”


    “我大隆不缺這麽些東西,”賀珩冷哼道,“若是朕的皇後以及朝臣因流言受到傷害,即便是掃平婧國,也無法平息朕之怒意!”


    “求陛下饒恕!”圖爾滿臉汗水順著下顎落在地上,卻不敢伸手去擦,他向前跪行兩步,哀求道,“臣妹無知,求陛下寬恕!求陛下寬恕!”


    曲輕裾看了眼全身狼狽的圖爾,就連圖爾在他們麵前都自稱臣了,可見圖爾此時已經無計可施了。她本來不想來湊這場熱鬧,可是賀珩偏偏把她叫了來,事實證明,她並不愛看人給自己磕頭。


    “陛下,千錯萬錯都是臣女的錯,是臣女迷戀大隆繁華,婧國百姓無關,求陛下饒過婧國百姓,黛融願承受一切責罰,”黛融想著苦寒的婧國,哪裏還能承受增加兩成歲貢的重壓。盡管不想承認,但是她明白自己做錯了,“求皇上饒過婧國,婧國乃是苦寒之地,我們的百姓已經無力在承受戰爭與更多的歲貢了。”


    聽到這席話,曲輕裾倒是多看了黛融兩眼,到了關鍵時刻,這位護國公主還沒有糊塗到底,總算知道護住自己的百姓。


    事實上,世間有多少人能抵抗繁華的誘惑呢?


    賀珩冷眼看著這對兄妹,完全不為所動。國與國之間就是如此,他首先要維護自己國民的利益,才會有閑暇分出幾分同情給其他人,他是大隆的帝王,不是婧國的帝王。


    立場不同,何來的同情?


    “公主既然知道婧國承受不住朕的怒火,為何還要做出這等大膽之事?”賀珩把調查來的東西扔到兄妹二人麵前,“若是朕揮兵到婧國,也是你護國公主的罪孽。”


    黛融不敢去看那些東西,隻是驚懼的求饒道:“臣女鬼迷心竅,臣女甘願受罰,求皇上饒過婧國百姓。”她不敢相信,若是大隆真的派出大軍,母親與婧國的百姓會以怎樣的眼神看她,失望?憤怒?還是恨?


    “皇上,臣女願以死謝罪,求皇上饒了無辜的百姓!”黛融跪直身子,看著眼前這位出眾卻又無情的帝王,臉上不見當初的妖媚。她看向一直沉默飲茶的曲輕裾,向她跪行幾步,然後重重磕了一個頭,“臣女言行無狀,衝撞皇後娘娘,求皇後娘娘責罰。”


    曲輕裾瞧不起黛融為了繁華折了國家氣度,介意她與秦白露散播謠言中傷她,不過現在的黛融卻仿佛卸去了所有的東西,成了婧國的護國公主,寧可以死彌補自己的錯誤,也不想連累自己的百姓。


    知錯能改的人比死到臨頭也不悔改的人讓人看著順眼,最重要的是黛融是婧國公主,而不是大隆的人。一個婧國好對付,若是其他附屬國因此心生反意,即便大隆對付這些國家都沒有問題,也不是什麽好事。


    不必要發生的戰爭對百姓來說,就是一場災難。


    “皇上,此事不如修書一封給婧國女王,由她給我們大隆一個交待,”曲輕裾放下茶杯,開口道,“事情已經過去,我不希望戰爭因我而起。”


    賀珩歎了口氣:“可若是當初的流言真的造成不好的後果,又該如何?”


    “我知道皇上您的心意,”曲輕裾笑了笑,“我是懶人,不喜歡關心前朝的事情,但是我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戰爭苦的都是百姓。”


    半晌後,賀珩點了點頭:“朕明白你的意思,此事便交給婧國女王給大隆一個交待吧。”


    旁邊的史官把帝後的言行記錄了下來,“嘉v元年十月,婧國公主冒犯皇後,帝大怒,意欲揮兵於婧。後勸之,言戰爭者,苦之百姓。帝聞,怒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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