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神教的分壇,就在揭陽、阜南與白泉三鎮的交界處,一處略有些俯仰之勢的揚穀山上。


    統禦這一處分壇的是一位紫黑袍子的中年人,名叫駒梧敬。


    他留著絡腮胡子,眉毛濃厚,坐在祭壇的上位,享受著平民百姓的叩拜與供奉。


    錢銀之物,已經堆滿了庫房。


    四麵收集而來的風韻女子,也已安排得十分妥帖,隻等著空閑下來前去享用。


    駒梧敬其實本是茅山上清派的外門弟子,雖然名字未入譜牒,但也是名正言順的正道修士。隻不過受困於自身資質,修為止於八品,不再有寸進。於是心灰意冷,告別師友,下了山來。


    原本他還是有些許濟世度民的心思,不過走著走著,心境就發生了變化。


    “這一生不過恍惚數十載,本就短促。若是再為他人而活,委屈自己,實在難受。”


    衝破某種界限,他也就不再是上清一派的名門正道,而是成為了冥神教一處分壇的壇主。


    金錢、地位、權勢……所有的欲望都可以不再壓抑,盡情地迸發。隻要不碰觸某些禁忌、不得罪更強者,他可以在這些愚民當中成為無上的神。


    “壇主,三鎮的信眾基本都到齊了。”


    聽到了手下的稟告,駒梧敬也睜開了微閉的雙眼,看著山下已經簇擁的千百信眾。


    當然,說是信眾,其實也不過是為了實現自己心中的欲望而來。


    “我會使些法術讓他們看上一看。你再去和他們宣講八臂冥羅金剛大神的教義。隨後,就按規矩給他們分發符水。”


    隨手打發走了手下,駒梧敬也從祭壇的位置上站了起來。


    他從袖中拿出了幾張勾畫好的入門的引火符籙,向天空中一擲,符籙迎風便漲,點點火星在黃紙上浮現,隨後變成一隻隻巨大的火球。


    “嘣!”


    火球炸裂,無數的碎片宛如流星一般劃破天際,綻放成一棵絢爛的火樹,有如天外異象一般神異。


    山下,來自三鎮的百姓也立馬被這種法術吸引、震撼,向著山下緩緩升起的巨大金剛像頂禮膜拜。


    “金剛大神萬歲!”


    崇拜的聲音此起彼伏,充滿了狂熱。


    幾名紫袍的男子從山上騰躍而下,站定在神像之前,很是有著教派弟子的氣質。


    “諸位!靜一靜!靜一靜!”


    為首的青年男子捏了個小術法,將自己的聲音擴大之後放出去,瞬間壓製了所有的嘈雜的聲音。


    待所有人都安靜過後,青年男子又拿出了一本黑色外皮,繪有金色花紋的金剛像的書來,念道:


    “神說,要有光,於是有了光。”


    所有的信眾也跟著念了起來,聲音一陣蓋過一陣。


    “神說,要有光,於是有了光。”


    青年男子繼續念道:


    “神說,要有水,於是有了水;神說,要有萬物,於是有了萬物;神說,要有人,於是才有了人……”


    他們也跟著他,一句又一句的誦念著。


    若是心思不成,被神仙老爺知道了,就不會給他們保佑與包治百病的符水了。


    念經誦文持續了半個時辰,才宣告一小段的結束。


    整本書卻是相當厚重的,若不是真正的信眾,也不會有這個毅力,一直讀下去。


    青年人見到氣氛烘托得差不多了,又緊接著拿出一本記載名錄的冊子來。


    “為偉大的八臂冥羅金剛大神奉獻者,都將有資格得到大神的護佑。以心誠之別為界,僅僅有先後之分。請念到名字的信眾上台來,與大家分享自己信奉大神的經驗,並接受大神賜予的獎勵!”


    眾人聽到此處,都沸騰了。


    他們來此的最大目的,就是為了得到這種賞賜。


    即使此刻不能,也要學會那些人獲取賞賜的方法,好在下一次的集會中,得到神靈的賜福與保佑。


    “阜南鎮,石家村張九軒!”


    青年男子讓氣氛翻湧了片刻後,立馬就宣告了第一個名字。


    上台來的,是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人,衣用綢緞,帽用紗,家裏顯然是有些身家的。


    張九軒,聽到這個名字,大多數人也都反應了過來。


    他是這附近最有錢財權勢的地主老爺之一,家裏有良田千畝,果園若幹,更占有山頭與水域,富甲一方。


    沒想到即使是這種享盡人間富貴的大老爺,也想要從冥神教手裏得來些什麽賞賜。


    “我呢,也沒什麽。隻是給大神上供了千兩銀子,十匹綢緞與三五個買來的賤婢。所求的也不多,隻是希望神靈保佑我無病無災,長壽百年。”


    張九軒傲慢地說著。


    若不是教裏的仙人老爺們硬要自己上台,他根本不願意和這些卑賤的下民呆在一處。


    他這種求取賞賜的方式,自然對大部分人是沒有任何參考價值的,但他卻很爽快地從青年男子手裏接過了一碗勾勒有點點紅色水紋、拌有符籙燒化後的符灰的符水。


    當他一碗飲下,身上瞬間散發出了陣陣金光,一團黑氣宛如被這碗符水逼出,隨後刹那消散。


    張九軒立馬感覺到了一陣輕鬆,似乎全身的病痛沉屙都已經祛除,便是昨夜玩樂的虧空也被填補完全,好似生龍活虎。


    “多謝仙人老爺。”


    由衷的興奮,即使是這位貴人老爺,也對著眼前的青年人與他們身後的那尊有些可怖的冥羅金剛像叩拜。


    “無須感謝,謹記大神恩德,好生供奉就是。”


    “是是是,一定好生供奉。”


    張九軒快步走下了台,一點表麵功夫做完後,就慢慢退出了人群。


    心裏有沒有誠心,他不在乎,有用就行;冥神教也不在乎,給錢就行。


    不過,除了這些有權有勢的之外,冥神教也選了一些平民上台。


    “我家沒有錢,但我每日縮衣節食,將省下來的錢都供奉給了偉大的神靈。”


    “家中妻女,自發地願意上山伺候大神。”


    “家裏田地賣了,專門購置了香火,願日日夜夜供奉大神。”


    ……


    這些人都被冠以了“誠心”的名號,也都得到了賜予的符水。


    他們喝完之後的反應比張九軒弱上幾分,卻也能讓他們欣喜若狂,但要是問他們付出了什麽,估計是說不出口的。


    集會仍在繼續,篝火不斷翻湧,金剛神像的注視下,無數種欲望在膨脹。


    陳劉二人則站在不遠處,冷漠地注視著這一切。


    “冥神教的水準,不高但也不低,把握了眾人的心思,結果確實不錯。那些符水是障眼法,還是什麽?”


    前世見過這種情況,不過大多都是傳銷了,傳教什麽的必然是行不通的,畢竟沒有什麽真正的仙術神通。


    不過在這處世界,就打破了這種桎梏。


    雖然各門各派的修士並不在少數,但與龐大的用人數相比,仍然有如滄海一粟。除卻武夫之外,在一般的平民百姓眼中,那些會術法的修士與神仙無異,自然能夠實現他們心中的願望與欲望。


    冥神教的模式,也無非就是利用這種心思,滿足一定的需要,換取他們的供奉與信仰。


    “那符水有效。不過其實隻是一些山泉水雜上一些常見的滋補草藥,用術法將藥效勾出來。一時之間很感覺到身體輕鬆,屙病盡除,但其實治標不治本。至於那黑氣、金光,確實就是障眼法無疑了。”


    白九聽到了陳劉的發問,憑借五品術士的眼力,自然輕易地看出了台上眾人變化的內幕。


    聽到這答案,陳劉倒是有些愕然。


    “竟然還用了草藥?這冥神教有點良心,但不多。估計是想重複割韭菜,不希望涸澤而漁。等到錢物賺夠了,逃遁之後換個地方也好,換些手段繼續維持信眾也罷,可謂是進退有度啊。”


    雖然這並不能改變他們這些人欺弄百姓的惡行,但陳劉卻覺得這種人還是有些頭腦在的,比那些燒殺搶掠的人要強上許多。


    陳劉突然生了些想法。


    “想不想當個教主什麽的?”


    見陳劉似乎又動了什麽心思,還無故地問自己要不要當教主?


    當監正有興趣……慎重……慎重。


    白九也是無奈地搖搖頭。


    “你若是要做,等事情結束之後可以試試。術士可與山水氣運相合,卻不可沾染太多紅塵之氣。不過我還是得提醒你一下,依據大梁律,凡以邪教勞民生財者,夷三族,女眷充入教坊司。我勸你慎重。”


    擺了擺手,陳劉當然不會做這麽沒譜的事兒。


    若是家裏的果樹還沒有摘果子,自己就告別這個世界,豈不可惜?


    他想做的,並非如冥神教一般,而是更新的東西。


    至少對於這個世界,是更新的東西。


    “沒事,我自有分寸。到時候,若是事成了,你們欽天監或許還可以和我合作合作。”


    “什麽意思?”


    “以後再說。”


    雖然起了別樣的心思,但站在最主要的事情並不在這裏,不在冥神教身上。


    這種小打小鬧解決起來很簡單,幕後之人的設計才難對付。


    陳劉他們沒有幹預這些人的狂熱,免得打草驚蛇,而是直接飛上了揚穀山,打算會一會這冥神教的高層。


    在記憶裏,陳劉記得這山原本就是一處野山、荒山,人煙稀少,隻有些許野物會吸引吸引獵人駐紮。


    不過此刻,山上興建了十幾座宮殿。


    雖然並不華麗,但在這種村鎮裏卻可以稱得上奢華。


    大部分的宮殿外,都站著一些紫袍的弟子看守警戒。


    山頂的大殿,則是供奉著八臂冥羅金剛的神像,並設置有祭壇。


    白九已然發現了在祭壇上注視著山下的駒梧敬。


    不過,與此同時,他們也發現了一個殿宇裏充斥著某種雜音,門外的守衛更是多上一倍。


    兩人潛過去,往窗戶裏一看。


    裏麵竟是設置了許多鐵籠子,鐵籠子裏則是他們從四處拐騙或者虜來的女子。


    當然,還有一些是他們的家人主動送上山來的。


    隻為了那一碗符水,與一句賜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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