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所以會被稱之為人,是因為有七情六欲,禮義廉恥,忠孝仁義,堅貞不屈……


    等等區別於沒有靈智妖物的情緒。


    可如今看著這隻鳧猴首領,泯然竟然覺得,這隻鳧猴比這些跪成一團哀哀哭泣的朝顏城城民以及那些在傳訊符的另一端大呼小叫的卿家族老要更像個人類。


    那些卿家族老快要趕來,鳧猴首領此刻留在這裏就是一個死,難道他不知道嗎?不!他知道,隻是作為鳧猴群首領的他,必須得承擔起自己應該承擔的責任!幼崽被虐待致死,之前族群又被一隻鮫人控製,為了讓那些失去孩子的雌性鳧猴們能活下去,甚至還得把殺子仇人的孩子好吃好喝的供養著……


    作為首領的尊嚴被一次次的踐踏,他已經不想再忍了。


    而且,就算此刻能逃出去,已經被卿家明確要控製的族群,整個漣源大世界還有哪裏可以容身呢?根本沒有。


    既然如此,不如拚了。


    墨長老此刻已經僵住,他想不管不顧直接殺了朝顏城城主和首惡,可身後那些九木苑弟子卻時刻提醒著自己,如果他敢這麽做,那個說話的卿家族老就真的敢殺了他們。


    九木苑,隻是一個二品宗門而已啊。


    此時此刻,他才終於明白,為什麽李酒曾經說過,孑然一身可能會更好。因為在九木苑這樣一個集體裏,他受到了大多數的善意,因此不能一味地隻顧著自己開心。


    妖類辛辛苦苦修煉成千上萬年化為人形,究竟是為了什麽?難道隻是因為人類得天獨厚不成?


    見墨長老這般頹廢模樣,泯然等人也忍不住滿目悲戚,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墨長老受此威脅,難道他們這些做弟子的,還能有什麽臉麵不成?可形勢比人強,他們如今,還真的無可奈何。


    最終,還是鍾遙站了出來,他不能再讓墨長老受此折辱,所以哪怕對不住鳧猴們,還是得由他這個做苑長首徒的人親口說出來。


    “抱歉,我們就先離開了。”


    那些鳧猴十分理解,尤其是那個與泯然有些交情的雌性鳧猴,這會兒親昵的摸了摸泯然的臉蛋,然後推著她離開。泯然收回在她身上摩挲了片刻的手,低著頭跟師兄師姐們圍在那鳧猴首領身邊握著他的毛發許久,直到被鳧猴首領推著走,才臉色蒼白雙眼通紅,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朝顏城。


    一直跟著墨長老的傳訊符那邊,卿家人與九木苑苑長都親眼看著,也算是將這件事暫時放下。隻是九木苑苑長看著墨長老那般隱忍難過的樣子,眼中閃過一絲厲芒,然後繼續一臉苦兮兮的在一邊碎碎念。


    看著這樣的九木苑苑長,哪怕知道他可能不是這樣的真性情,卿家人也不由得看輕他。連自己宗門裏的人都護不住,還怎麽有臉做苑長呢?


    隻有卿族長,淡淡的看一眼身邊那些趾高氣昂的族老,又看一眼墨長老,輕輕歎口氣。


    “抱歉墨痕。”


    墨長老沒有搭理他,而在泯然一行人離開後不久,那隻與泯然相熟的雌性鳧猴帶領著族群往相反的方向飛奔。


    在疾行到離朝顏城三百裏左右的位置時,一聲雖然已經因為距離的削弱變得微弱卻依舊可以聽見的巨響襲來!泯然等人回頭,就看見朝顏城的位置上冉冉上升著一團巨大的帶著紅光的煙霧!


    那是,修者自爆時才會產生的光景。


    竺宓等九木苑弟子瞬間扭頭驚呼出聲,然後在視線不小心觸及到身形僵硬的墨長老時用力捂住嘴。


    回頭看著那個方向,泯然忍不住垂下頭,伸手捂住胸口,看上去極為悲痛。


    “為了報仇,把自己葬送進去,值嗎?”


    身邊鍾遙師兄喃喃自語,泯然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神色莫名,然後伸手擦去眼角滲出的一滴淚,隨聲附和,“是啊。這值不值得的,誰知道呢?”


    眾人有心想回去看看,可他們已經離開朝顏城這許久,再次回去,一定會遇見那些趕來的卿家族老,說不定還會產生一些莫須有的矛盾,而他們又是處於下風的那一方,去了也沒甚意思。


    更何況,看一眼墨長老身邊那道傳訊符,九木苑弟子們忍不住撇了撇嘴,這都離開這麽遠了,傳訊符還是不撤走,是要故意監督他們嗎?真是無恥!


    眾人又接著趕路,大概又疾行了一百裏左右的樣子,那傳訊符裏的卿家人突然臉色一變,尤其是在有人輕聲稟告了什麽之後,卿族長的視線一下子就轉移到了墨長老身上,有些微妙。


    “做什麽!”


    墨長老本來就心情不好,被卿族長這麽一看,頓時揚眉,頗有些咬牙切齒。


    卿族長並不在意他這幅模樣,隻是一雙眼睛輕飄飄的掃了墨長老一眼,似乎有些不能理解。


    “那隻鳧猴首領看上去自爆了。”


    “什麽叫看上去?”


    “還有那些剩下的鳧猴猴群,去的族老們沒有找到。”


    “真的?!”


    墨長老幾乎是一瞬間眉眼柔和起來,沒找到就好,沒找到就好。等等!反應過來的墨長老表情古怪的看著卿族長,“難不成你們懷疑是我弄走它們的?”


    見卿族長不說話,墨長老冷笑一聲。


    “我倒是想去幫忙。可你們不是一直在監視我?怎麽,還是你以為我有那個本事,能逃的出大名鼎鼎的卿族長眼皮子做壞事?”


    仔細觀察著墨長老的神情,卿族長與墨痕也算相識已久,知道他此刻這種激動到恨不得大笑三聲的模樣反而是沒有做多餘事的反應。隻是不知怎的,他突然覺得心裏有點兒燥意。


    很淺的一點兒,甚至一閃而過,可卻真的存在。


    到他這個境界的修士,但凡心中閃過一點兒什麽,都是對自身的一種預兆。可他暗中掐算一番,也算不出究竟是什麽情況導致他剛剛那一閃而過的燥意。


    因此更覺難受。


    “我相信你不是這樣的人。算了,這件事畢竟影響不好,你先趕回來再說。”


    “哼!”


    冷哼一聲,見那該死的傳訊符終於沒了,墨長老也不著痕跡的鬆了口氣。被人監視著的滋味並不好受。當收回視線之後,不經意間掃過低頭不語的泯然,墨長老突然心跳漏了半拍,想起了某個可能,心髒瞬間活過來一般砰砰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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