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樂成說要搬出去,並不是那天晚餐時間突然起意。前陣去邵氏正式簽下合約後,邵氏那邊的人事部,當場曾跟他詳細地談過邵氏的各項待遇,最重要的一條呢,就是可以免費入住邵氏宿舍。


    邵氏宿舍位於邵氏片場之內,而邵氏片場又位於清水灣大埔仔,離tvk所在的廣播道有一個小時的巴士車程,私家車可以將時間減半。自從邵氏決定暫時停產,邵氏片場就被租給了tvk,反正同一個老板,資源整合一下囉。


    所以呢,無論是tvk的劇集,亦或是邵氏老人們創業開辦的電影公司也好,還是純粹來租棚的外戲也罷,來這裏工作的頻率應是最高的。住這裏就特別方便咯。


    最重要的是,不需要花錢。


    恐怕是因為他是邵氏決定停產後才加入的唯一一個演員,又是方亦華親自簽入的,人事主管得知他要搬來邵氏宿舍,摸不準他底細,就比照之前方亦華在停產前夕簽來的王祖嫻,便將他安排到了“敦厚樓”第三宿舍。


    “邵氏片場的宿舍分四個等級,最高級的呢,就是敦厚樓的第三宿舍,是給導演和明星住的。敦厚樓分兩座,除了第三宿舍,還有一座是第四宿舍,和第一、第二宿舍一樣,分配給普通演員、職工住的。


    但是那些導演和明星自然又很有錢,都有私家車,除非拍戲忙,不少人也不需要住片場宿舍,有些還會在附近買別墅。”


    人事部的同事把他帶去第三宿舍,一路介紹,告訴他片場的各大設施布局。


    邵氏片場很大,有“東方荷裏活”之稱,占地16.8萬平方米,主體建築多為六十年代建造,落成時是全球最大的私營影城,裏麵有十五六個大型大攝影棚,並有自己的衝印車間,還有六條外景街等其他配套設施。


    其實酈樂成對這裏還是很熟悉的,90年代他都是來這裏拍tvk的戲的,直到千禧年後tvk徹底搬去將軍澳,這裏也就荒廢了。


    現在他來的時間,正是邵氏與無線更替的節點,建築不新不舊,但對當下來說也已有些過時,整體的氛圍都彌漫著一股蕭條的感覺。


    第三宿舍在影城西側,是一幢五層的公寓式樓房,建成也有大十幾年了,最“高級”的宿舍樓,每間屋都是七百呎兩房一廳的大單位宿舍,並配有廁所和小廚房。


    這居住條件,比酈樂成家裏寬敞不少,但很奇怪,這幢樓居然還有好幾個空單位,可以供酈樂成選擇。一問才知,原來是隨著邵氏江河日下直至停產,不少有本事的人約滿或解約了離開邵氏,就自然搬了出去住。


    酈樂成選了三樓的一間單位,采光好,不潮濕,也不需要爬很高樓梯。


    他要搬進去,自然會有動靜,而且這個時期突然有人搬進來,難免會引起人好奇。


    這日不知怎麽的,大白天的,兩側的鄰居都不需要出工,居然全在,齊齊打開了門。


    酈樂成很意外地發現,自己左邊這戶是影後惠因紅;右邊這戶是昔日大導演楚源及太太南虹。


    “抱歉,我搬家動靜可能有些大,這裏是一些水果,還請楚導、楚夫人及惠小姐多多包涵。”酈樂成將一開始就準備好的兩箱水果送給他們。


    雖然隻是普通水果,但搬家帶著些其實挺不方便。


    伸手不打笑臉人,楚源夫婦及惠因紅對他第一印象都挺不錯,否則的話,他那副重金屬rock仔的壞人模樣,誰會想要他搬進來啊。


    南虹微笑地接過水果,咳嗽了一聲,還算熱情地問:“後生仔,你叫什麽名字?我怎麽沒見過你?”


    “我叫酈樂成,大家可以叫我阿lok,跟邵氏剛簽了電影演員約,不過呢,我其實之前做了十幾年的專業樂手,現在也做幕後製作及電影配樂……如果誰家鋼琴音不準或壞了,也可以找我,我還有份工,是港樂的調音師。”酈樂成分別給楚源夫婦和惠音紅遞出三張名片。


    “噗!”惠音紅年紀輕,當場繃不住,笑了。


    哪有人會一下子遞三張名片啊!


    這人也太過實在了,大家隻是稍稍問問底細,並沒想找你修鋼琴。


    南虹嘴角抽了一下,和丈夫對視一眼,心道這後生應該不是什麽惡鄰。


    南虹尷尬地點點頭,將名片收好,對他囑咐:“你玩音樂還有聽音樂時呢,注意別吵到我們,這裏的牆壁不太厚。”


    酈樂成點頭:“我知的。”


    楚源攔了下他還有話要說的太太:“你既然知道搬家送鄰居禮物,看來也是個知禮之人……但是呢,既然你在這個時候加入邵氏,就要做好靠自己麵對將來的準備……”


    酈樂成知道楚源是有心想為他好,非常感激:“謝謝楚導。”


    花了一個下午搬完家布置妥當,酈樂成便去邵氏員工食堂吃飯,他單身漢,哪會自己去做飯。他剛出門,就看到惠音紅也出來了。


    “惠小姐,你也去吃飯啊?”


    “是啊。”


    酈樂成正好想問問:“請問食堂怎麽走?”


    也不知道現在的食堂位置和90年代的食堂位置是不是同一處。


    “片場很大的,食堂不遠,但也容易走錯,正好我也要吃飯,我陪你去。”惠音紅畢竟收了他一箱水果,便主動提出。


    酈樂成對惠音紅的感觀很好,他們上一世沒合作過,接觸後發現她的確如傳聞般是個好人。她22歲就成為第一任金像獎影後,卻一點都沒覺得自己了不起,是個很真誠和直爽的人,這可能是她早早就受過很多苦有關係。


    在食堂酈樂成感覺到一個眼熟的中年女性看了他一眼,他也回視了一下,卻是認出這個女人是王祖嫻老媽。


    老王她媽陪她在港島待過幾年,經常會跟跟劇組,因此酈樂成上輩子也經常見到她。


    惠音紅也注意到了那道視線,她扭過頭後,眼眉低垂,似乎不太高興,走路也快了不少。


    酈樂成大抵知道原因。去年她恩師劉家梁迎娶了小自己30歲的嬌妻翁淨晶,師母看她不順眼很吃醋,雖然惠音紅和劉家梁再三說真的就是純粹的師生關係,沒有男女私情,但老婆不高興,也隻能把得意弟子趕出劉家班。


    惠因紅是個打女,又是那樣年輕,被逐出師門很丟臉,她不是成瓏,有自己的班底,這邊邵氏又停產,她的演藝事業很快便跌到了穀底,外界對她已經造成刻板印象,不太可能找她演除功夫片、動作戲意外的電影。而老王是方亦華欽點,長得漂亮又是文藝片出身,也在邵氏迅速上位,頂替了她成為邵氏最有前途的年輕女演員。她後來實在撐不下去,還自費跑去芭黎拍全果寫真,希望能改變戲路。


    酈樂成不由感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就算一個停產的影廠裏也免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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