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為了我好,所以才那麽說。他總是這樣,讓自己受委屈,也要把最好的留給我。但我知道,他的真心話,都已經寫在歌裏了。我隻舍得放給你一個人聽。”


    女孩子家的閨房裏,明菜把demo錄音帶放進錄音機裏,梨花帶淚,對著好朋友小泉津日子說。


    這是最初始的demo,明菜喜歡的人親自唱的。


    在她心裏,比自己的錄音室版本要更讓她更加讓她歡喜和寶貝。


    音樂從裏喇叭裏悠揚而出:


    “……我隻是愛著你


    打從心底愛你


    隻要有你在我便覺得


    任何事情都能克服


    ……


    我才知道這種為了誰


    想做些什麽的心情


    如果失去了你


    我會變成照耀你的星星


    ……


    輕描淡寫出回憶


    從今以後也和你永相伴……”


    ……


    小泉曾經隻是在偶爾一兩次來明菜家時見過那個人出現在附近,華麗而危險,看一眼便會心跳加快,十分讓人害怕,她一直很好奇,為什麽明菜敢和這樣的人在一起。


    但現在她是懂了……有些人就是讓人不敢去喜歡,因為知道,一但喜歡上這樣的人,便是注定會是一場飛蛾撲火。


    歌聲中,兩個都是戀愛腦的小女生抱頭相泣。


    ……


    酈樂成回港後被他媽咪拿雞毛撣子追得滿屋亂竄,在吃了幾記抽打之後,媽咪這才終於饒恕他辦了個音樂製作公司及電影製作公司的事了。


    次日他老豆忌日,全家去墓地,他媽咪點了香後,就開始訴苦:


    “老酈,你兒子真是一點都不給我省心!安安穩穩不好嗎?!我也不是說阻止他做自己喜歡的事,但凡事都要有度!他玩那麽大,我們家已經經不起風浪了,真的玩不起啊!”


    酈父生前是港大中文係的教授,祖上一直書香門第,家中清貴,經濟條件也算是中產以上,但酈父卻被查出了胰腺癌,這是最痛苦也最無希望的癌王,散盡家財,一年半後還是走了。而這種絕症是有遺傳概率的,酈樂成受了很大打擊,恰好又逢叛逆期,寧可出去混樂隊麻痹自我,也不願意麵對真實生活的殘忍,他覺得賺錢交家裏,就算是無愧於家人。


    若是不瘋狂,說不定自己那天就也死了。


    他一輩子都不敢結婚、生孩子其實有很大因素是因為對此恐懼。事實證明,兩個妹妹和他都至少活到六十多歲還好好的。雖然不知道若他沒回到40年前,大家是否還會繼續無病無災,但他至少知道了,要是更加愛惜自己的身體,說不定真能長命百歲的。


    “老豆啊,你別聽媽咪亂說,她誇張了,我這個風險都是可控的!…哎喲!誰打我!”


    酈樂成捂住腦袋,跳了起來。


    卻見一個40歲左右的正裝美豔貴婦正單手抱著白菊花瞪他!另一隻手上提的正是剛才打了他的長柄陽傘。


    “馨馨姐?你來了也不吱一聲?!”


    “我站在你們背後已經很久了,看你們那麽專注,我一個外人哪好意思打擾。”


    “……”酈母看到她,一時不知如何相處。但前些年氣,她也再也沒去斥責這個回頭是岸的契女了,隻是一直拉不下臉同她和好。


    梁馨馨大酈樂成13歲,也是出身舊時代的名門望族,她父親和酈父曾是港大同事,二人是莫逆之交,因而馨馨姐也是酈樂成三兄妹的契姐。她父親去後,酈父對她頗為照拂,待她如親女,她沒退學前,就一直在酈家養著。


    所以她也每隔三兩年從內地回來給酈父掃墓。


    但因為早年一些事,她和酈母的關係弄得很僵,加上酈樂成兄妹跟她年齡差頗大,久而久之也便沒了來往。


    此時此刻,酈樂成隻能靜靜看著一樣態度死硬的契姐一言不發地給他老豆上香,磕頭。


    墓地不是聊天的好地方,日頭也高了,酈樂成便帶著他們出了公墓,去附近的茶攤歇腳。


    馨馨姐從包裏掏出一把小扇子搖呀搖:“我這些年在內地事業發展得不錯……聽說詩興是學通訊的,學成畢業後,歡迎來我公司做事啊。”


    酈詩興年紀小,加上酈母刻意阻攔,和這個“大家姐”的接觸極少,她性格和酈樂成當年有點像,實在又簡單,當即瘋狂點頭:“馨馨姐,我好崇拜你!我老師跟我說過,你是巾幗英雄,在支援航空航天建設……”


    航空航天,大國才玩得起,這時代港島出生的小孩,除非入外籍,否則很難有機會投身這種領域。


    至於入外籍,對酈家人來說,那是該把腿打斷的事。


    酈母聽她們的對話,心裏稍稍舒服了一點,對契女道:“老三她還差得遠,提這個太早了,她現在才大學一年級,過個十年八年念個博士回來再說。”


    酈家兄妹大驚,他們媽咪居然主動搭話了,事反必有妖!


    契姐的情商和心思之機敏吊打酈家母子四人,哪還看不懂。


    行吧,她也想修複和他們的關係,隻是一直找不到台階讓大家一起下,既然……


    酈母跟酈父說的那些話她都聽到了,便把目光投向酈樂成:“樂成,我這次回港,在機場看到你拍的墨鏡廣告哎!……剛才聽說你還開始拍戲了呀?”


    酈樂成本來不欲細說,但馨馨姐卻三言兩語把話都套了出來。


    酈母怒發衝冠!居然還瞞了她那麽多?!


    不聲不響居然在拍兩部電影、一部電視劇!就這還每日能按時去港樂上下班,這不安分的臭兒子!


    馨馨姐看到酈母那怒氣騰騰的樣子,在心裏狂笑不已,但到底當年也是做演員的,麵上表情控製得很好,一臉關切:“你怎麽就去邵氏了呢!你也知道,我呀,當年也進過無線和邵氏,在邵氏,可被坑慘了!”


    說著,她眼裏出現一抹哀傷:“像我們姐弟,隻怪本錢太好,總被演藝圈很多壞人瞄上。我當年就是被邵氏一個叫蔡蘭的壞蛋監製騙了,演了那種電影……他告訴我是和大導演合作,我還真誠感謝呢,我尊重李漢翔,所以事先送了他比片酬還重的重禮謝他器重,結果一到現場……


    在這個圈子裏混,大魚吃小魚!都黑心得很!不要以為對方地位高又是文化人就人品可靠!尤其小心相蔡蘭和李漢翔!連我都著了道,你這樣的個性,真的不適合娛樂圈。”


    酈樂成心了一苦:又是蔡蘭!怎麽和他的劇本就差不多呢?


    你若是上輩子早跟我說,我還至於……


    但一樣的開頭,兩個人之後的境遇卻完全不同。


    酈樂成卻還沒發現問題關鍵,苦笑:“蔡蘭不在邵氏了……李漢翔應該會事先說好吧。”雖然他也拍過李導五部那種戲,也是被名導光環給炫得,越陷越深。


    “哎呀!你不知道!……”馨馨姐巴拉巴拉跟他娓娓道來。


    “這就跟爛男人騙女人一個樣!給你甜頭讓你覺得值,實際上還不是逢場作戲為了利用你!我是很open!但我自尊心比什麽都高!他們有把我當個人看嗎?!”她一針見血道!


    酈樂成渾身冷汗。


    酈家母女更是聽得眉頭深鎖,麵容驚怖,難以接受!


    酈母氣道:“馨馨你受了那麽多委屈!為什麽不跟我們說?!我……我那麽多年還誤會你,以為你是自願的!”


    酈母那麽厭惡娛樂圈,除了思想傳統,還有這個契女的因素,本來一個漂亮又聰明的優秀女孩,進了娛樂圈後,名譽卻一言難盡。


    “這隻是我人生經曆中不足為道的一小段。我把這些事看重還顯得我給那些人臉了。”


    馨馨姐輕蔑一笑,又盯向酈樂成,仿佛把他看穿:“不過呢,話又說回來,尺度大小和電影好壞其實也無關啦,全看你自己怎樣想。很多人是心被埋了,人也就死了。人生最重要是,不能逆來順受!


    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酈樂成啞然……其實,他上一世麵對很多東西的求索都有些用力過猛,過程讓他毫無快樂隻有痛苦,現在想來,他失去的不是節操,而是自尊,曾經幾何時,他也是個自尊心很強的人。


    失去了自尊心,哪怕再讓他來一遍,明明事事最終都有好結果,他卻依然覺得仿佛置身事外,什麽都不屬於他。


    他竟然發現,自己現在鹹魚般躺平麵對人生的姿勢,其實換一個詞,也叫——


    “窩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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