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雙腋下夾著借來的兩床棉,如茫頭空腦的行屍般步履蹣跚走向自己的上鋪床。


    他被黑刑折磨的全身都是傷,一支手腕纏著的繃帶下,是上次用鐵垃圾桶邊緣割腕失敗的深口。


    他的臉上更是不滿傷疤和烏青,青青紅紅淤腫著,沒有一處是好的。連動作也顫顫巍巍,再也不複往日的有勁麻利,關節猶如枯裂的木輪軸,僵硬而無力,而那雙藏在布滿白色裂痕的樹脂鏡片後的眼,已經不見了往日的喪病和凶狠,恍惚而癡楞,灰敗空洞,不似個活人。


    連獄室裏那些平日沒少揍他的其他犯人,此時難免覺得他極端可恨的同時,現在也有那麽一絲可憐。


    他的床上已經堆了兩三床被子。


    往日,連犯人們都唾棄仇視他,看到他就牙癢,但此時,卻沒一個拒絕借被子給他。


    雖然,沒人能弄清這莫名其妙的行為是怎麽回事。


    大概率是癲了,另也可能,是因重傷之人,對溫度的感知失常。


    他似乎毫無概念。似乎所剩的所有神誌,對這具軀殼下達的命令也不過是抱來一床床的棉被,然後艱難地往床鋪上堆。


    “你很冷啊,我這床也給你啊。”


    下鋪的犯人看著他失常的舉動,也不知是覺得別扭難安,還是其他什麽心理,便把自己的被子也貢獻了出去。


    “謝謝啊。”他虛虛淺淺地和善笑笑,毫無攻擊性,透著股飄渺的卑弱。


    對方一愣,好像是沒想到他此刻竟然那麽平靜且禮貌。


    然而,實際上,他的背後正陣陣發涼——


    邱立濤自然是知道,自己是在演個囚犯,可不知為何,他有一陣深信自己在某個異度空間真的同那個可怖的男人產生了交集。


    ……


    獄室暗了,到夜裏熄燈時間。


    他躺在狹窄的單人床上鋪,蜷縮在厚厚堆疊的棉被旁邊,卻一床也沒蓋在身上。他似乎很虛弱,但又很賣力在做些什麽,似乎手肩膀連帶著脖頸,頻繁在床單上磨動。


    每動一下,他的麵容就扭曲中透著前所未有的極致狠辣,破爛蒼白的臉皮似乎與地下的血肉分層了,底下的肌肉和血管似乎詭異地不規則痙攣團塊,就好似皮下有長蟲邊啃食著他的血肉邊鑽躥遊走,惡心地隆拱波滾……雙眼瞪得楞圓,死灰的眸子明明沒有了生光,卻迸射出了最狂戾、狠痛的決絕、興奮,嘴唇哆嗦,喉頭滾動!


    “嘿嘿……你們告不倒我…你們告不倒我……嘿嘿……嘿…你們告不倒我……”


    聲帶艱澀地摩擦震顫著,嘶暗的聲音猶如來自遙遠的深淵。


    越是痛苦,就越是得意。


    越得意就越不甘。


    越不甘就越可悲……


    痛苦與快感編織出最美妙的網,交錯地讓他沉溺……


    鏡頭下移,他左手拿著那個小小的、軟薄的易拉罐拉環片,繼續往下摁著鋸那血痂模糊的手腕,破開凝結的血痂,往更見骨的深處走去……血液滾湧而出!繼續被底下厚厚的已經浸紅了兩層的棉被吸走。


    猛然如回光返照般,他便用上全身剩下所有的氣力,抬起那支手腕,目眥欲裂,狠狠衝著自己暴露破裂的動脈咬了下去!瞬間血滋射而出!一口不夠,兩口!三口!幾顆細小的血滴噴濺到了他的眼皮上,邪異至極!……但更多的血卻是順著嘴唇流淌而下。


    他的手也無力地倒回了棉被上。


    手落到棉被表麵另一處還幹燥的區域,又染出好一攤新鮮的赤紅。


    遊走的鏡頭沒有停下,順著回到他的更加蒼白臉上,皮下沁出的細膩汗水的速度越來越快,不斷凝集邊大,豆大的汗滴密密麻麻不停歇從他頭上、脖頸間冒出,衣領、被單皆被冷汗打濕……


    但表情卻沒了,肌肉鬆軟服帖,瞳孔失焦,胸膛也不再起伏。脖子如被抽去了裏麵的肌肉和骨骼,以一個極不自然的扭曲角度軟泥般癱折在床上,仿佛已被抽骨剝筋,失去支撐……


    卻是應該已經失去了生命體征的樣子。


    隻有微張在弱弱地發出著奇怪的喉音……


    “哢哢哢!”桂之鴻猛然第一個回神!


    趕緊大喊!


    邱立濤急急一個箭步衝過去,搖了搖酈樂成!


    “不好了!他真的休克了!”


    現場人仰馬翻!


    邱立濤狠狠掐了一下酈樂成人中!


    看他沒反應有貼耳聽他心跳,卻……!


    “讓我來!”桂之鴻連忙給酈樂成按胸腔做心肺複蘇,但他下不了口去給那張血盆大口吹起,看沒反應!急了!抄起手邊的稿本,狠狠往酈樂成下三路一敲!


    “嗷!!!”酈樂成噌地彈起,踹飛趴在他身上的兩個人!


    “衰仔!!”桂之鴻罵罵咧咧站起來,倒是鬆了一口大氣,然後暢快得哈哈大笑!


    酈樂成蒼白的臉上青紅皂白一頓瘋狂變換。最後才慢吞吞地爬下床,把粘在手腕上的“血肉模糊”的仿真假血管抽了,呸呸了好幾口:“古仔!你剛才壓太大力了!噴了我一嘴!豬血好像有吃進去了!不知道會不會有寄生蟲……”


    還在瞠目結舌的古仔才恍然放下軟皮管另一端的血囊,一臉內疚不停道歉。


    就是酈樂成去醫院問了醫生人割腕時會有什麽生理反應啦,然後按照程序演……其實割腕很難一割就死成的,因為血會凝結結痂,但人一旦失血過多身體就會逐漸罷工,當失血20%就會休克,所以想死成必須後半程不停再加工,這需要極強大的意誌力,一般人生理和心理都做不到。所以呢,後來自殺的人都學聰明了去浴缸裏泡水割腕,這樣就不會結痂了。


    至於他剛才那一小陣心髒驟停…可能是他真的自我催眠成功了。


    他本隻想根據那個有名的致死實驗試試:醫生在犯人腳邊放一個盆子,再把他眼睛蒙住,隨便在他手腕上劃一下,沒出血,然後用一個放水的小管子放在他手腕兒,水溫略高於體表體溫,像血剛流出一樣。犯人隻聽得見流聲音,過十幾分鍾就真死了。


    他把自己設計的自殺戲跟老桂他們說了後,當時出了他,幾乎沒人相信他能做到,而且是實打實做到了!


    隨著酈樂成拍完最後一場用易拉罐拉環自殺的戲,《八仙飯館》也正式宣告也殺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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