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完顏光英攜著兩小壇酒來到養心殿,畏子馨已經在亭子裏了。


    “是不是在等我?”完顏光英笑著問她。


    “嗯,”她老實作答,


    他將其中一壇酒遞到她手中。


    “還有你的酒。”她揚了揚手中的酒壇,竟不再是昨夜受傷至極的模樣,還有些輕鬆。


    雖然貪杯醉酒並不是她本意,但是借酒確實可以抒發胸臆,把平日裏積壓在心頭的話說出來,還能助眠。今晚的她還是需要一些酒……


    “學會跟我打趣了啊!看來你今晚的心情還可以嘛!”完顏光英就勢坐在亭子邊。


    她不答話,隻喝了一口酒。


    “今晚不難過啦?”完顏光英輕聲問她。


    “難過又有什麽用?”她語氣落寞的反問,隨即舉起了酒壇,朝完顏光英揚起,豪邁道:“還是喝酒開心,來幹一杯!”


    “好,幹!”完顏光英同樣舉起了酒壇,與她的酒壇碰到一起,然後喝了一大口。


    “他這般做法,傷你至深……”完顏光英緩緩道:“馨兒,你可願意跟我走?”說出心中惦念已久的問題,他的內心仍是有些緊張。


    “喜歡的人,豈能想改就改呢。”她回道。


    他聽她的話,不禁失落,卻也隻能同意,喜歡的人,豈能想改就改呢?


    她又悠悠道,“更何況,國王的皇宮裏,不會納妃嗎?”


    他老實的搖搖頭,答道:“不是,”他又有些震驚,不禁問道:“馨兒,據我所知,你們中原一直是一夫一妻多妾的風俗,緣何你會要求未來的丈夫不要納妾?”他的印象中,蘭馨兒一直是一個體貼,又寬宏大量的女子,不是那善妒之人。


    她歎了口氣,向他敘述道:“在馨兒的家鄉,一個丈夫隻能有一個妻子,不可能,也不允許納妾。”


    完顏光英不太相信,小聲問:“中原還有這樣的地方?”


    畏子馨繼續道:“國王覺得,如果一個女子有多個情夫,對那些情夫公平嗎?”


    完顏光英立即回答:“斷不能接受。”


    畏子馨反問:“同樣,一個男子同時擁有多名女子,那對女子就公平了?”


    他思慮了好一會兒,找不出她這話的錯處,又道:“可……世事如此,連平民百姓都這樣,何況君王?”


    她也知道,她的這一夫一妻的看法,對於外麵的世人,終究是難以接受了些,更何況是君王?


    “所以,我與皇上終究是不可能……”她最終說出了這個結局,她感到自己的心似被掏空了一般。


    她又喝了一口酒,似乎隻有酒精的麻痹作用才能讓她的心不那麽痛,那麽空。


    良久,他也跟著喝了一大口酒。似是做了一個重大決定般,他開口道:“馨兒,既知你與皇帝不可能,緣何還要待在他身邊?不如跟本王走。”


    他鼓起勇氣道:“本王,可以答應你永不納妃……”


    她被他的話震驚到了。她從沒想過,國王對自己用情如此之深,一直以為他從一開始,是有些衝動,爾後,因她引戰,是有政治上的目的。卻沒曾細想過,乍看他是粗枝大葉,對自己毫無來由的好,事實上卻是體貼嗬護,周到細致,竟是情深至此,竟願為她放棄整個後宮……


    想到國王的如此承諾,畏子馨不禁感動非常,又想起皇上新納的妃,她禁不住有些淚目了。


    如果皇上也知道,她的不給納妾的要求,不知會作何感想。隻可惜,他們卻是永遠不可能了,妃子已冊封,米已成粥,而她不過隻是他身邊的一個小宮女而已,他怎麽可能會為自己放棄後宮三千佳麗,更何況,這個後宮,還是他均衡各家勢力的手段。叫他放棄後宮,似叫他放棄了做好皇帝的夢想,這斷然是不可能的……


    她悄悄拭去了眼角的淚,怕叫國王看見……


    而完顏光英,仍是看到了。


    他頗有些緊張的等待著她的回答,比小時候等待父王的寵愛還要戰戰兢兢。


    “國王的好意,馨兒心領了……”她的語速緩慢,聲音輕柔。


    但這輕柔動聽的聲音,婉轉拒絕的話語,卻讓完顏光英的心好似被冷水潑了一般,冰涼涼的。雖然他早知她的心意和固執,但真的被拒絕,仍是忍不住的心殤……


    她有些踉蹌的起身,完顏光英一把扶住了她。


    “國王,請早點回吧。”她的聲音帶了微微的醉意,“明晚,國王不必再來找馨兒了,馨兒一個人就可以。”說著她徑直向自己住處的方向走去。


    他聽到她的話,酒意猛的醒了。她這是在疏離自己。


    喜歡一個人,怎麽可能這麽容易更改。既然不能給他真心,隻有幹脆拒絕,倒是傷他淺些。


    “馨兒……”他感到自己的心被割了一刀般痛,拉住她的衣袖,仍是不死心道:“好好考慮本王的話……”


    她抽出了衣袖,沒有再答……隻是拎著酒壺喝了一口。


    惠竹殿中,燈火輝煌,照的整個寢殿宛如白晝。


    皇帝劉煜皺了皺眉,“為何點這麽多燭火?”他問了宮裏的宮女。


    “回皇上,是娘娘吩咐的,說是以此迎接皇上,才顯隆重。”宮女歡欣回道。


    他的眉頭不禁皺的更深。


    這時,虞美人穿著靛青色禮服,外套一件潔白的輕紗,顯得端莊素雅,出來迎接聖駕。“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免禮,起來吧!”劉煜不動聲色道。


    待來到寢殿裏,他端坐在桌案邊,兀自斟了杯茶。


    “你這裏,怎得點這麽多燭火?”他問她。


    “皇上喜歡嗎?臣妾自小喜歡明亮,暖陽燭火,這些能發光的,臣妾都希望能夠擁有。”而皇上的名字,煜,恰是照耀、火焰的意思,她不禁心生向往,覺得皇上就是她的真命天子。


    正欣然等待皇帝回答的虞美人聽到皇帝陰沉的聲音道:“你可知,百姓人家用不起燭火,隻能燃油燈。”


    “臣妾不知……”虞美人察覺得出,皇上的不悅,當下有些害怕起來,“臣妾以為……燈火通明,乃是為了迎接聖駕……”她的聲音有些哽咽起來。


    “如此鋪張,怎堪為我皇室後妃,怎可為我百姓典範?”他的聲音嚴肅,透著威嚴。


    饒是如虞美人般利落耿爽之人,也是被嚇得淚水漣漣,當場跪了下來。


    “臣妾以後不敢了,望皇上恕罪……”虞美人伏在地上沒有起來,隻怕皇上怪罪下來,她擔待不起。


    “起來吧,念你初犯,下不為例。”他的聲音依舊威嚴。


    “謝……謝皇上恩典!”說完虞美人站了起來,半天了,仍是戰戰惶惶的不敢言語。


    “聽聞你父親樞密使虞振國與宰相私交甚密……”皇帝劉煜晦色不明的說道。虞振國也是一名老將,年輕時也曾帶兵打仗,因有戰功,到年齡大些之後,便調至京都執掌樞密院。


    “臣妾……臣妾不知,可……可能是吧……”虞美人不懂該如何回答,隻好模糊含混的搪塞過去。


    “樞密院擁有對大興朝正規軍的調動權,樞密使乃是樞密院的主官,因此,這一職,對於安邦定國,顯得尤為重要。”劉煜緩緩道。


    “是,臣妾受教了……”虞美人點點頭,乖順道:“家父殫精竭慮,時常操勞至夜深,臣妾方知他做的是如此重要的事情。”作為女兒家,她隻知道刺繡女紅、女德女戒。雖然知道父親位高權重,官拜幾品,卻不知其中緣故。


    她小時候也曾跟父親學過一些武,但是大了之後,便隻能遵從禮俗,跟許多大家閨秀一樣,隻待在家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了。隻因小時候的一點學武經曆,也使得她的氣質與平常大戶人家小姐有些不同,更爽落幹脆一些。


    “嗯……”劉煜點頭,讚同道:“令尊勤勉執事,堪當百官表率。隻是……”他頓了頓,


    虞美人不禁抬頭看向皇帝,不解他為何頓在了此處。


    “隻是,個人私交當注意分寸,萬不可讓私交情誼影響了忠君愛國之心……”他出言適當的點撥著她。


    私交,指的應該就是剛才皇上所說的父親與宰相交好,忠君愛國,則更加明顯,便是指對皇上的忠心。這話,說的相當明顯,略一思慮,虞美人便明白過來,乃是叫她的父親莫要因宰相而罔顧忠君之本,換句話說就是叫她的父親在宰相和皇上之間做個抉擇,近宰相還是忠君……


    “皇上說的是,家父忠君之心可昭日月,臣妾在家時便時常聽父親教導要對皇上對百姓懷有赤誠之心,萬不可辜負皇上所托,百姓所期!”她趕忙替父親解釋。


    “唔。”劉煜似滿意的點頭。


    虞美人緩了下,又道:“如若,家父因一時受懷非分之想之人的蠱惑,而失了本分,臣妾定當規勸他,要時刻謹記皇上教訓,務必做到忠貞不二。還望皇上靜觀其變,給家父機會,給臣妾時間!”她像皇上表忠心。


    “好!如若令尊能懸崖勒馬,回歸正途,朕必重用!”他的臉上現出笑意,俊美的叫虞美人不禁一時看的呆了。


    這時,門外響起了叩門聲,李誕的聲音在門外響起:“皇上,臣李誕,有要事稟報……”


    “朕這就是來……”劉煜朗聲答道。


    虞美人看著桌幾上的合歡酒,不禁心內有些遺憾委屈。


    劉煜順著她的目光,看見了那托盤和酒,笑意盈盈道:“這酒,等朕下次來再喝吧,朕等著愛妃的好消息……”


    “是!臣妾定不負皇上所望!”她豪爽道,在心裏下定了規勸父親的決心。又福身給皇上行禮,“臣妾恭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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