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還不待她飛身向前,在她身後的夏侯燚便一抖長袍,拽住她的後衣領便狠狠的往後拖。


    “玩玩?“夏侯燚淡淡一笑,陽光灑在他的臉上,使人看不出他的表情,”你要和那青龍坐下的走狗玩玩,還是和那凶名在外的青龍十三幫大幫主玩玩?別忘了,你不是一個人,這裏還有若亭國的七公主等著你保護呢?你若走了,誰來護她周全?“


    蕭天雨做夢都沒想到,剛才還一臉癡情的紅衣新郎怎麽轉瞬就跟變了個人似的,站在一邊數落著她的不是,真是翻臉比翻書還快……


    不,估計翻書的頻率都趕不上他翻臉的時速……


    她的目光往長孫月怡那裏瞟了瞟,堂堂若亭七公主,躺著也能中槍,可真是欲哭無淚了……


    長孫月怡不敢看她的眼睛,隻是將身體縮成一團,盡量往後退去,手裏把玩著她的衣帶。


    蕭天雨眯著眼睛打量她半響,然後又回頭望了望這轉瞬就“反水”的夏侯燚,心裏頓時有點怒火升騰起來的感覺。


    “這不是還有你呢嗎?怎麽,難道你夏侯三公子不是人啊?那你不是人是什麽啊?”


    這一連串的話跟炮筒似的,直接朝夏侯燚的麵門處轟去。


    夏侯燚卻沒了往日的嬉笑神色,沒有理會蕭二小姐的人身攻擊,而是清了清嗓子,正經八百地說道,“若亭局勢不明,七公主流落在外,緊接著是聖上駕崩,皇族內鬥,烈淵蕭家事變,新帝於柩前繼位,這一樁樁一件件,那一個不是慘絕人寰?可是阿雨,你又有多大的本事呢?”


    “我,”蕭天雨身子一振,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半步,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他居然會對自己說出這番話,愣是呆住了。


    不過在此之前,她好像確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天雨,”夏侯燚的長袍被風吹的獵獵翻飛,在朝陽下好似一團欲落的夕陽,刺得人眼睛生疼,不敢直視。


    “人逢亂世,能顧好自己最好的結果了,那位大嬸說得對。朝堂之上,暗流湧動;江湖之遠,風雨如晦。人命?不過是那被風一刮,鐮刀揮起揮落間的一層薄紗罷了,有何價值可言?”


    “咱們千裏迢迢,萬裏跋涉是為了什麽?不就是為了查明‘蕭家事變’的真相嗎?不就是為了找到幕後主使,給你那九泉之下的父母雙親一個交代嗎?如果說這些還有邏輯可言,那現在呢?咱們現在,你現在,到底在幹什麽?“


    蕭天雨定了定神,仍是不服氣的對吼道,“夏侯燚!你怕了就直說!有什麽不敢承認的?在這裏婆婆媽媽的跟我講這些大道理有什麽用?”


    她從來都不是愛聽長篇大論的人,此時被迫聽了一耳朵的大道理小道理,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去。


    夏侯燚瞳孔一縮,向前跨了半步,低頭看著自己麵前的冷峻少女,兩道鋒芒畢露的目光頓時撞在了一起,立馬便火花四射。


    “怕?”他輕聲笑著,十分不屑的反問道,“我夏侯燚若是怕,就不會千山萬水的陪你來到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我夏侯燚若是怕,就早在當初蕭家即將大禍臨頭的時候對你敬而遠之了,我陪你到現在,隻為了一個‘情’字,我拿你當生平知己,對你推心置腹,到頭來,終換不來你的一句好。蕭天雨,你可還有心嗎?”


    “我……”


    原本挺理直氣壯的蕭天雨頓時泄了火,對於夏侯燚的話,她確實沒有辦法給出答案。


    因為夏侯燚說的都對,她一直都是逞能鬥狠,一直都是自以為是,一直都是以自我為中心,從來都沒有考慮過別人的感受,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夏侯燚並不欠她什麽,也沒有允諾她什麽,從至始至終,這一切都是他自願的。


    既然是他自願的,那她又有何理由把他的給予當做理所應當?


    蕭天雨感覺臉上火辣辣的,好像一個被扒了衣服的小姑娘,想躲,卻又無處可藏,於是隻好避開夏侯燚飛射而來的目光。


    她從來都不擅於道歉一類的話,見此情景,也隻好低著頭,閉上眼,好似一個微微彎折的槍杆杵在那裏。


    夏侯燚卻也並不看她,而是一臉的默然,站在旁邊靜靜的說道,“既然蕭二小姐有著如此大的本領,那想必在下也隻是個可有可無的貨色,去留隨便,閣下不必強留。”


    待最後一個字穩穩地落地,他已經轉過身來,大步朝那反方向走去。


    “夏……”蕭天雨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一時間有幾分不舍,有幾分淒涼,還有幾分難受,千言萬語匯到了嘴邊,卻終究沒來得及說出口。


    長孫月怡站在一邊,剛才他們二人談的是私下事,她作為一個外人,完全沒有插嘴的機會,此時卻見夏侯燚轉身離去,終於忍不住說道,“天雨,你不追他嗎?”


    那道赤色身影漸漸走遠,在遠處的地平線閃爍了幾下,最後便消失在了她二人的視線裏。


    蕭天雨站在原地靜默良久,任憑冷風吹打,她也沒有移動分毫。


    過了半刻,她才緩緩轉身,手持長劍的大步朝與夏侯燚相反的方向走去,兩人所行路線竟是背道而馳。


    黑發藍眸的少女眉眼如霜,皮膚白嫩,嘴唇櫻紅,麵沉似水的向遠方某個不知名的角落行去。


    天空不知何時飄起了柳絮般的雪花,紛紛揚揚的灑在那少女的肩上,發上,身上,水汽在她周身縈繞不散,好似披了一層潔白的麵紗。


    不管夏侯燚是心灰意冷也好,還是賭氣出走也罷,如果他離自己遠遠的,應該就不會受到那些莫須有的傷害了吧!


    這樣的話,離別,又何嚐不是一種新的開始?


    蕭天雨的背影漸漸消失在了那白雪紛飛,街頭巷尾中。


    長孫月怡一臉發懵的左望望右望望,一時間沒有從這場巨變中緩過神來。


    這都是什麽鬼?


    剛才還好好的,怎麽轉瞬就成了這般模樣了呢?


    她望著漫天的飛雪,陷入了漫長的沉思。


    也不知過了多久,那身穿一襲鵝黃色長裙的女子沿著地上的一道足跡,大步追尋而去。


    三個人,兩個方向的分頭行進,這難道又是命運的安排?


    六出冰花,鋒芒似刀,那原本十分柔軟的雪花到了這人手裏轉瞬就成了刀片一般的存在。


    碎花飛迸,電射向那一身青綠色素袍的中年男子。


    那雪花晶瑩剔透,在半空掠過的時候好似一片輕柔的羽毛,但是眨眼之間,這看似柔軟可愛的‘羽毛’便凶猛而又快速的襲向那被人踹倒在地的中年男子的脖頸處。


    那倒地的中年男子隻來得及驚呼一聲,便感覺眼前閃過一道黑影,緊接著喉間一涼,身子便不受控製的往一側倒去。


    鮮血很快染紅了那片潔白的雪地,點點的殷紅在雪白的地毯上縱橫交錯,如同開了一朵鮮紅妖豔的彼岸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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